给你一封过去的书信

大脚与小脚

yoyo：

你好！我是文文。现在的你还不会这样叫我，只会叫我妈妈。

这几天，我总觉得应该给你写点什么，虽然过去的三年，我给你写过不少东西。

比如说，怀着你的时候，我痴迷于叶嘉莹的书，继而写了不少读书笔记，谈论王维、李白、杜甫等等。呃······这好像和你无关。

但是我还写了一篇因为怀着你，继而格外怀念家乡味道的散文《儿时之味》。呃······这好像也不是关于你的。

对了，在你出生后，有人给我一本《宝宝成长手册》，叫我认真填写，将来留给你做纪念。现在我打开一看，呃······里面只有四五页是认真写的，其它大都只有几行字。且清清楚楚、反反复复的写着：“不知写些啥，就这样吧！”

这让我想到自己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喜欢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讲我更小时候的故事，特别是我自己记忆不深的婴幼儿时期。无论是趣事还是囧事，我都听的津津有味。

但是，时间长了，我开始从大人们的描述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在他们的描述中，婴儿时期的我，似乎只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乖的不得了。

幼儿园时期的我，到时发生了一些事，但也就是那么几件事。

似乎每个冬天，我都要将一条腿准确的从开裆裤中间伸出来，从而开始“三条腿”的生活；每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都要用同样的语气和同样的字句，向爷爷郑重说明我有多爱幼儿园；每次等待家长接孩子时，我都一定会在同一个固定的墙角，用相同的一块小手绢，抹着相同的鼻涕和眼泪；每个不用上幼儿园的午后，我都会和奶奶坐在窗外的小板凳上，一边摸别人家的大白菜，一边被奶奶骂。

唉！怎么听来听去都是那几个呢？我开始怀疑人生，难道在我没有太多记忆的婴幼儿时期，竟是如此无趣无聊吗？

直到你出生后，我才发现，一个人婴幼儿时期不知多有趣！于是，我开始深深的担忧：万一要是有一天，你也像儿时的我那样问起自己婴幼儿时期的事，我该怎么回答呢？

想到这里，我决定，要仔细记录下你这一路走来的所有事情。

彩虹与脚丫

你出生很突然，前一天去产检时，医生说你已经做好了出生的准备，但还没有那么快。于是，第二天我吃了个火锅，你就出生了。

你出生后，我只看到一个小屁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你早产，又很轻，所以直接被送到了监护室。你爸爸被医生叫去办理入院手续，我一个人躺在产床上，自己陪自己。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幸福？疲倦？期待？担忧？

都没有，那一刻，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没有体会到当母亲的幸福，也没有见不到孩子的怅然若失。我想，我还没有来得及体会。

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我隔壁床住进来一个妈妈和宝宝。晚上，小宝宝反复醒来，妈妈希望护工冲奶粉给孩子吃，而护工则劝她母乳最好。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身边的小推车里空无一人。

在你两次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我和你一墙之隔，但只见过你一次。那是我出院时，获准进入监护室，看到小小的你戴着眼罩，裹着手套脚套，躺在温箱里。你的旁边，是另一个温箱，里面躺着另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你们的旁边，是一个又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温箱。我和爸爸只能静静地看着你，如同其他的父母也只能静静看着他们的孩子。

后来，我见你，也只能通过监护室门口的屏幕，每次能看十分钟，因为后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写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明白，我的父母为何反复告诉我的只有那几件事。

其实，在我长到很大的时候，他们才告诉我，曾经经历过的丧子之痛。在我之前的那个孩子是如何来到人间，却又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是如何的悲痛欲绝，我都无从得知。可我明白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苦楚，是没有办法告诉孩子的。因为父母只会选择让孩子得知甜蜜的点滴，幸福的瞬间，如同我的家人只告诉我生命中的那些温馨一样。

此刻，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你在医院我在家的那段时光，于是至今，我都没有看过那段时间里你的任何一张照片。

以后你若问起我你婴幼儿时期的样子时，我大概也只会告诉你那些最甜蜜的事。当然，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们就一起翻翻那时的相片。

小童车

对了，yoyo，你是从什么时候突然长大的呢？

是毫无征兆的不再吃妈妈奶水的那个夜晚吗？还是突然就学会了骑平衡车，只要出门必带小车的某个午后？亦或者是指着电脑键盘上的“Y”和“O”，大声且准确发出声音的那个清晨？

还是······你就这样长大了。

你长的太快了，我都有些跟不上，当然我指的不是你的体重和身高，它们一直都没有跟上医生给出的标准。

当你说话时，我要根据准确的声调和模糊的发音去判断，你说的是还是普通话，还是爸爸或妈妈的家乡话。当你骑车时，我想为你保驾护航，扫尽前方障碍，却发现，你已学会自由滑行。当你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希望你赶紧闭眼睡觉时，你却指着床边的书架，非要翻上几页书。当我打开你特别要读的那本书，心里赞叹：“我娃真不一样，这么小就要看量子物理！”时，你却对着书上的一张原子图片，无比Happy的叫到：“球球！妈妈！球球！”当你不小心撒了一点酸奶在地上，就问我要纸巾，默默在地板上擦拭，让我倍感温暖时，你却把一整瓶酸奶倒在地上，咯咯大笑。

我每一天看到的你都不同于往日。

我和爸爸在你非常小的时候，也认真探讨过你要如何接受早教，上怎样的幼儿园，读哪一间小学。

后来，我们去听了一次早教课，上课时，我和爸爸相对呵呵；讲到一半时，我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那个地方。继而我们不再为你的教育问题争吵，只决定要努力做到跟上你的步调。

我和爸爸反复地相互提醒，你玩玩具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一定要参照说明书。你喝水时，想用吸管就用吸管，想用水杯就用水杯，我们不嫌麻烦。你用笔画画时，想在纸上画就在纸上画，想在沙发上画，就在沙发上画，反正弄脏了洗洗就干净。

当然，有些问题还是要干涉一下。比如昨天晚上，你非要开着灯睡觉，一会儿又嫌灯太亮，门没有关，水杯没有盖紧，挑了很长时间的刺才肯睡觉，我就好好教育了你一下。

随着你的长大，我应该对你有各种期待了。科学家？文学家？还是网红？主播？呃······你爸爸肯定要怪我不够严肃了。

可我，真的没有期待，或者说目前，我还来不及期待。因为，你对我的期待，大于我对你的期待。

在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你期待我们的陪伴；在你的话语里，我知道了你期待我们的关爱和教育；从你的行为中，我懂得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就是你对我的期待。

当然，这也是我对你的期待，成为更好的自己。

在你成为自己的这条道路上，我和爸爸不可能为你扫尽障碍，如同今天你骑车时，我们都不一定能跟上你的速度。我们也没办法给你铺路，因为我俩没人叫“健林”，给你取名时，也没想到用“思聪”。

但我能做的事，非常重要：不做你成长道路上的绊脚石，且努力把你爸这颗绊脚石清除掉。（你爸肯定又要说我专业黑他三十年了，但这个问题，我会找机会和你，和你爸爸好好说说。）

你两岁了，我也到了而立之年，你爸更是不小心要奔四了。今天，给你写下这封通往过去的书信，但愿，你有一天会拿出来，读上一读，顺便在心里赞叹一下你娘亲的才华，呃······大声说出来也是可以的。

此刻，我幻想，某个清晨醒来时，你突然叫我“文文”，不再叫我“妈妈”，那倒也是件有趣的事。

文文

2017.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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