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 幻想）梦幻泡影（17）巴士车上
西装中年男右手攥着一叠刚赢的钱，肆无忌惮地在众人面前不断挥舞。满口大黄牙的他竟毫不掩饰地咧开嘴仰天大笑。似乎还觉着张扬得不够过瘾，他居然用左手指反复指向青年人的鼻子揶揄道：“你就……就是个倒霉鬼加……加穷鬼！就算是我让你再……再再来一百次，一千……千次，你这个小霉鬼都可以输……输成个大光腚！”车上有少数看客为他刚才的话捏了一把汗。无论体格还是身高，那西装中年男明显差对方好几个等量级。而更多的乘客只是冷眼旁观。他们甚至对眼前的一幕从不屑变得多少有几分费解。这些半辈子都在走南闯北的长途客居然一个个伸长脖子争相观摩他俩有些蹩脚的表演。精明的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拙劣的演技该如何峰回路转才能成功骗取其他乘客的财务。而最后，车上又会有多少“傻子”心甘情愿地为这两个不入流的演员掏钱呢？
只见青年人似乎被对方气得够呛。他怒目圆睁，却又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有些委屈与不甘的他暂时并不想用拳头结束这场纷争。青年人只是大声嚷嚷道：“谁知道你这老小子的扑克牌里有些什么玄机！敢不敢再和我用硬币赌正反面？我们只赌这最后一次，我如果又输了便给你一个手指！而且老子立马从这部车上滚蛋。你要是输了，只需当面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一声道歉。然后再把刚才赢的钱都给老子吐出来便了。我就问问，你这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孬种敢不敢来赌这最后一把？”
西装中年男不紧不慢地数着手上攥着的人民币。待把战利品统统收回口袋后，他轻蔑地望向眼前明显已失去理智的年轻小辈：“别……别来这一套！你大爷玩赌……赌身上零件的日子，你特娘的还在你爹裤裆里游泳呢！”
青年人实在难以克制心中的怒火，他恼羞成怒地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匕首。这举动引得离他近的乘客都情不自禁地发出阵阵惊呼。只见他把匕首朝座位上一扔，随即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一元硬币。赌红眼的青年人把那枚硬币直接扔向西装男，吼道：“就你来抛吧！老结巴可别玩什么花样！大伙都睁大双眼瞧着呢。要是你这老小子赢了，打从今天起我左手无名指就是你的了。”
西装男见已无法脱身，索性故意扯开嗓门大声喊道：“大伙儿可都瞧见了。是这……这小子赖上我了。但我说这位小……小伙子，你看我要……要你的手指又不能吃不能玩的。能顶……顶个球用！再说了，这车上大……大家可都是文明人，哪能见得了那些血腥。我看这样，要是你又输了就在这车上恭恭敬敬地到每……每个兄弟姐妹跟前磕一个响头，再喊一声我……我错了！但如果最后是我输了，老子就把……把钱如数奉还。还只给……给你一个人跪下磕上它三个响头，再喊你一声爹……爹就立即滚下车！如果改为这么玩，你小子可……可同意否？”当西装男刚说到爹时，车上竟响起零星的答应声。这同时也引来一车人的哄堂大笑。
青年人也不再啰嗦。他点点头后用手指指向西装男，示意对手快些掷硬币。此时，巴士上许多乘客都纷纷站起身来凑到两人座位旁。人越挤越多，大伙儿都伸长脖子欲一看究竟。他们似乎无一例外地都希望西装中年男能够再次胜出。只有他赢了，那青年人才有一点点理论上的希望能给自己恭恭敬敬地磕上个响头。就连售票员都站起身干等着最后的结果。而坐在他们后排的季满军也开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前方的赌局。只有施兰因却看似在漫不经心地扫视周边的一切。
只见西装男把那枚一元硬币高高抛起后再用右手迅速将其接住。与此同时，他左手霎那间已遮盖住那枚硬币并望向青年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眼神差的看客都以为他还未投出硬币。青年人却不假思索地吼了一声：“牡丹，我看清了就是牡丹那一面向上！”众人仿佛如梦初醒，再次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如电光火石般的变化。他们都不愿再次遗漏任何细节。西装男冷笑道：“那我就赌是国徽的 一面。大家看……看好了，可别说我欺负小辈。开！”包括施兰因，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他缓缓展开手中的一元硬币。那硬币确实是国徽朝上！
青年人使劲揉揉双眼，愤愤地说：“特娘的，今天老子的眼睛还真是进鸟屎了。您还真有两把刷子。也罢也罢，我给大家磕头喊爹了。”说完他弯着腿正欲给西装男先磕上三个响头。只见西装中年男以极快的速度扶起他，再用手拍拍青年人身上满是汗水的衣服，推心置腹地说道：“山外有山，人……人外有人，这……这没什么了不起！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所谓不……不打不相识！来来来司机同志，我在前面就要下……下车了。小伙子啊，咱……咱们后会有期！下……下跪就免了。“说完他就等着司机为他靠边停车，那小青年却说：“老哥，我也是这里下车。不嫌弃的话咱在这附近喝一盅？你也好再给小弟露两手。”西装男眼睛眯成一条缝，颇为得意地回道：“行……行啊！今天就让我来请大……大兄弟。咱可说好了待会一醉方休，不……不醉不归！”
此时车上却响起一片嘘声。对于如此收尾，有人失望连连发现还没看到任何新鲜的骗局。也有人耿耿于怀，这轮本该跌宕起伏的赌局一眨眼就变成了烂尾楼。西装男与小青年也不理会这些，两人勾肩搭背与零星的几个乘客一同下了车。此时施兰因注意到车外有一名中年女子却颇为脸熟。她跟着三四个姑娘陆续上车。这些女孩大约都在十六七岁。而在她上车前竟与正下车的西装男相视一笑。这个细节被机警的施兰因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他依然在尽力回忆何时何地见过这位眼熟的中年女子，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难以想起。
中年女子一上车就招呼这几名女孩找位置坐下。她显然与车上的年轻司机还有同龄女售票员十分相熟。三人用某种方言不断交流着什么。施兰因对他们所说的方言太熟悉了，这正是南山省宏梨县一带的土话。他从小就与爷爷奶奶用他们这种老家的方言交流。就在此时有人大喊：“我的钱怎么不见了。“这句话好像瘟疫一般传染给车上很多人。大家纷纷用手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他们的财物早已不翼而飞！
：“就是那两个赌钱的家伙，他们在车上赌钱只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再由暗处的第三人或多人实施偷窃。真是好手段，小瞧他们两了！”不知是谁首先点醒了仍在云里雾里的众人，也同时不经意地“赞叹”了这些骗子们的创意。在一片唉声叹气的氛围中，施兰因却觉得刚才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盗窃案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记得在他小时候，父亲刚进分局后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反扒工作。人海茫茫中如何判断与辨识谁在动坏脑筋谁正在偷着别人兜里的钱包，施建国都对小施兰因不厌其烦地倾囊相授！打小就对这套“秘笈”了然于胸的兰因却在刚才盯着那两人与周边人的一举一动时，却根本没有捕捉到任何疑似偷盗的行为！应该说，并不是已得手下的两个赌徒有多么高明，而反倒是他们同伙的盗窃技艺的确相当“出色”。就在施兰因已预判到整个闹剧只不过是小小的障眼法之后，盗贼却依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这对他来说，不蒂是一种耻辱。潜伏于车中的扒手速度也太快了！当然，毕竟自己还不是真正的警察，无法以一己之力抓住现行也就情有可原。但如果他或者他们干任何别的行当，都将是业界最顶尖的高手，何必要去做最不济的扒手呢？施兰因只能阿Q式的聊以自慰。他曾听施建国说，有极个别的扒手也可称得上“做一行爱一行”！哪怕在他们经济得到极大改善后，都会在街头上因一时技痒而多次锒铛入狱。人的欲望与需求就是如此千奇百怪。但要是有谁失去了所有欲望，那活着反而是一种极大的痛苦。
很快长途车已抵达终点站，这里正是万平县县城。据季满军说，从万平县到他家威满村还有一段不短的山路。两人下车后没走多久就路过一所中学。学校门口零星有一些人坐在电动三轮车上。他们有些正在招揽来往的人群，有些正围在一起互相闲聊，而有些却耸拉着脑袋独自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季满军径直走向一农民模样的三轮车主旁。这老汉大约五十多岁，贴在头上的黑发与白发互相渗透着早已难分彼此。他上身套一件满是窟窿的深蓝色背心，下身则穿着一条某学校的黑色校裤。光脚上套着的黑色皮鞋也早已开裂。老汉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季满军后便在车上满脸堆笑：“那么快就从大城市里回来了？你爸的赔偿费是不是要回来了？”
季满军哭丧着脸嘟囔道：“没呢张叔，这事哪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不过，我现在在上海也算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工作。以后我凭手艺吃饭，也可以养家糊口了！您瞧瞧，他就是我的少东家，施兰因施哥！”季满军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施兰因。张叔听完后立即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拉着施兰因的手激动地说：“施老板好人啊，他家也不容易。除了他还有个傻妹妹！对了您瞧，这个学校是县城最好的中学。我儿子张君就在这所学校读高中。我们那地方可穷啊！考上高中不容易。以后他要是大学毕了业也来上海投奔你！”施兰因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尴尬地向憨厚的张叔频频点头。季满军见状赶紧走上前为他打圆场：“叔，这厂是他妈妈的。施哥还在读书呢！您现在就送我们回村吧。今晚就在我们家吃晚饭！我特意在上海给您捎了两瓶不错的白酒。也不耽误您明天再回这里做生意与照顾儿子。”张叔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咧开嘴应到：“你提醒得对！你提醒得对！咱们快上车吧！”
正如满军所说，在电动四轮车上的一路颠簸让施兰因恨不得把昨天的早饭也一股脑儿地吐出来。幸好路程并不漫长。两小时不到，他们三人便已经到达季满军的住所了。
施兰因刚随两人走入茅草屋，就见到屋内有一对中年人正在桌边默默垂泪。季满军慌忙走上前大叫：“爸，妈！我刚回来，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季母见儿子竟从上海回来了，却哭得更大声了：“儿子啊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你妹妹季琳被人拐跑了，她已经两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村里曾有人看到她和一个外村女人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