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心褪尽时,悠然见南山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
———《庄子·人间世》
人为了求名,不择手段,将自己的知识技巧作为斗争的工具,最终为名所困。人最高的道德,就是把这个“名心”抹平。就像庄子所讲的,“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意思是人家叫我是牛,很好,叫我是马,也好,人把虚荣心去掉了,一任时人牛马呼。
虚名能为人带来一时心理的满足感,也就使争名、争虚名的事时有发生。虚名本身毫无价值、毫无意义,任何一个真正的有识之士,都不会看重虚名。为了虚名而去争斗,是人世间各种矛盾、冲突的重要起因,也是人生之中诸多烦恼、愁苦的根源所在。
为人处事不要为虚名所累,在做人、做事中都要有意地把握进退的法度。当进则进,一往无前;当退则退,明哲保身。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该留下的必然留下;不该留下的,欺世盗名,终会被时空湮没其声名。知此是一种知人知世的智慧,行此更是一种伟大的、超凡的人格。
虚名是心灵的负累,我们以赤子之身来此世界,当以赤子之心走过此世界,此为留取清白在人间。
所以,我们的先哲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事实上,人生的规则也正是如此奇妙,贪慕虚名、急功近利者往往得不到真正的名誉;沽名钓誉,无所不用的人往往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红楼梦》中甄士隐对《好了歌》的解读中有一句这样的话: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这和苏东坡的一首流传千古的词《念奴娇·赤壁怀古》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依道家看来,人心就是名心,当名心褪尽,人之私欲不存,天理凸显,道心始生。
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道家的人不求名不求利,隐显无常,所以更使人觉得亲切可爱。历史上道家的人物学问再高,功劳再大,最后还是归隐修道去了。
和普通人相比,有一个人比较突出,他就是张良。
张良是汉高祖刘邦的谋士,他智慧过人,屡出奇谋,为西汉的建立立下了不朽功劳。西汉六年(公元前201年),刘邦大封功臣,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这是子房的功劳”,请他自选齐地三万户,作为封邑。张良推辞不受,最后被封为留侯。
张良的谦逊,令很多人颇为不解。刘邦的另一位谋士陈平就曾问张良:“先生功高盖世,荣宠受之无愧,又何必拒绝呢?我们追随皇上,出生入死,今有幸得偿所愿,先生不该轻言舍弃。”
陈平见张良一笑不答,又说:“先生足智多谋,非常人所能测度,莫非先生别有筹划?”张良敛笑正容道:“我家几世辅佐韩国,秦灭韩时,我幸存其身,得报大仇,我愿足矣。我凭三寸不烂之舌,做了帝王的辅佐,贵为列侯,我还有什么悔憾呢?我只求追随仙人遨游四方罢了。”
张良从此闭门不出,在家潜心修炼神仙之术。跟随张良多年的心腹有一次忍不住对张良说:“富贵荣华,这是人人都不愿放弃的,大人何以功成之时,一概不求呢?大人也曾是义气中人,这样销声匿迹,岂不太可惜了吗?请大人三思。”
张良随口一叹:“正因如此,我才有如此抉择啊。”
张良的心腹闻言一怔,茫然不语,张良低声说:“我年轻时,散尽家财,行刺秦王,追随沛公,唯恐义不倾尽,智有所穷,方有今日的虚名。时下大局已定,天下太平,谋略当是无用之物了,我还能彰显其能吗?谋有其时,智有其废,进退应时,方为智者啊。”
功成而不居确实是张良的高明之处,比起韩信因为功高震主而命丧黄泉更显得深谋远虑。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弃官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悠然自得于乡野之间,洋洋洒洒地留下众多千古流传的佳作。
崇尚自然,是陶渊明道心的核心,它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生态度,二是创作态度。
在看待生命问题上,他任性洒脱,顺其自然,表现出超然无惧的清旷风度;在看待生活问题上,他贵身尚生,遗形取神,表现出应物而不累于物的处世风貌;在看待归耕问题上,他追求质性自然,保持个性舒展,表现出超凡脱俗的人格情操;在看待精神问题上,他称心足意,归朴守真,反叛“诗言志”,表现出体同大化的名士风貌。
道心的滋生,使他吟出了“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五首》其一)的感叹。
他向往桃花源似的生活,在《劝农》一诗中他以“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朴含真”表达了对上古之时人民淳朴、以真性生活的向往。
他之所以弃儒入道,在他的《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其二中,“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作出了最好的解释。
陶渊明的境界让人心生向往。确实,现代人久在樊笼里,原本纯净的心在红尘俗世中日渐蒙尘。
其实,一旦我们回归到世道本真上来,就会发现,人世的繁华与争斗其实都是负累,也是我们不快乐的原因所在。
追名逐利,不如抱朴守真,所谓褪尽名心道心生,我们也可以如陶渊明一般名心褪尽时,悠然见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