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一缕香魂何所依
与君相伴几十载,不敢说举案齐眉,却也算红袖添香,相知相惜。
本想能携手白头,却不料,坎坷人生路,独留君一人凄凉度世。
如今,芸娘我贪恋红尘,迟迟不愿赴那奈何桥,饮那碗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汤。”
不是我怕死,而是我真正怕的是喝了那碗汤,来世与你相逢,却形同陌路。
曾记得,新婚燕尔时,夫君曾与我相约来世,你为女来,我为男,再结为夫妇,续写前缘,我们为此求人画下牵姻缘的月老画像,日日烧香膜拜,为的就是能诚信感动天地神灵,了我们心愿。
如今,我凄湟离世,望乡台上,遥望夫君悲惨痛哭,那声声呼唤“芸娘,芸娘,……”的声音如利刃刺心,上天啊!为何对我芸娘如此残忍。
想我芸娘一生,真的就如一场大梦,初入梦时,家贫如洗,但母慈弟亲,靠我一双巧手为人制作女红,供养幼弟读书,贴补家用,从未觉得生活艰难。虽说没有机会上学读书,却也凭点小智慧,识得一文半字。
最美的梦里就是与君相识,感念君不嫌我家贫,愿意与我共结连理。如今想来,上天待我不薄,赐予我一段良缘。
初入夫家,芸娘我处处谨慎小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合礼教,惹得公婆嫌弃,叔嫂 嘲笑,说我到底是小户人家的孩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殊不知,夫君自我嫁入沈家,视我如宝,处处宽宥,体贴,怜爱,让我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被人珍爱的感觉。
想我二人,携手深爱,夫君才思敏捷,悉心教导我,让我也能与君吟诗和赋,谈古论今。
怎能忘,江南暑湿难耐,夫君带我遍寻清凉的避暑之地。为了我,君勉强征得父母应允,携我居金母桥边,虽说居所简陋,但是此处绿荫幽静,凉爽舒适。
我二人,从此每日垂钓听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赏“渔舟唱晚,”“温酒对月。”恐怕连天上的神仙都要羡慕我二人的逍遥自在了。
浮生若梦,一缕香魂何所依世人皆知我二人恩爱夫妻,夫君潇洒不羁,芸娘温婉娴熟,可我的无奈君又是否知晓。
人人道我识大体,我能主动为夫君纳妾,并不惜赠送自己的体己首饰。与夫君一起游太湖,与歌妓共饮,博君一笑。
夫君可知,芸娘当时的心有如钝刀挫骨,万箭穿心。夫君是我此生乃至生生世世心头挚爱,我又怎愿与她人共侍一夫。共享君的深情厚爱。
可如果我不宽宏大度,而是撒泼吃味,就真的能阻止夫君日后亲口要提纳妾的事实吗?与其我没有力量阻挡,莫不如我顺水推舟,倒显得我温柔体贴,通识大体了。
我一弱女子,又有什么资本与整个社会对抗,家贫人稀,唯愿能借沈家的门庭护持幼弟,赡养老母。
夫君可知,多少次,倚窗望月之际,艳羡那月宫嫦娥,能随意拂袖而去,自己任意而活。耳边传来君细微的鼾声,想想自身处境,不由得黯然神伤。
叹浮生若梦,知几何?
浮生若梦,一缕香魂何所依本以为,我如此思虑周全,上下逢迎,定能博得公婆赞誉,姑嫂相携。
是我太天真,自认为做的好,就能万事大吉,不曾想,顾此却失彼。
想替公公谋得外室,照顾他老人家奔波在外的饮食起居,却惹得婆婆厌恶,嫌弃。再加上平日里夫君对我恩宠过度,不免招摇,遭人妒忌,添油加醋,反倒是让我面临困境,左右难为。
屋漏偏逢连夜雨,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本不惧怕与夫君颠沛流离,自幼便是贫苦度日,却看不得一双儿女吃苦受罪。
可怜我的女儿才十四岁,本该承欢膝下,却无奈家贫,早早的许给人家做童养媳,稚子尚幼却只能眼睁睁的远离父母,去当学徒吃苦受累。芸娘无福,缠绵病榻许久,只能寄居别人家,与一双儿女从此竟阴阳相隔。
因我的缘故,夫君不得公婆待见,骨肉手足也无情无义,我二人只能颠沛流离,想来也未免神伤,世间最亲不过血脉相连,却不曾想,到头来竟是朋友的无私帮衬让我们几度难关。
人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芸娘我虽一介女流,空活几十载,却仿佛一瞬间看透了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夫君一生至情至性,做事坦荡豁达,却躲不过命运多舛,也是芸娘福薄,不能帮君光耀门楣。如此看来,我二人倒不如那些山野村夫过的逍遥自在些。
世人都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书读万卷饥饿时也不如清粥小菜能实实在在的填饱肚子。
我讲到此,并没有埋怨夫君的意思,只是感慨生存之艰难,我曾与君谈论喜欢青莲居士的文采,潇洒浪漫,不喜杜甫的哀叹连连,如今却真的能体味到这民间的疾苦。蝼蚁小民,命贱如草。这世间百无一用的,还真是如夫君这种书生,不能护妻儿周全,纵然是读书万卷又能如何?
芸娘我此去,关山万里,这一缕幽魂不知何处能依,此生与君相伴,我并不遗憾,感念君识我,懂我,惜我。
芸娘无以为报,惟愿此后君能逆运过去,否极泰来,不愁衣食,无牵无挂纵情山水之间!
芸娘我过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时,必定咬紧牙关,不咽一滴,来世,遍寻人海也要与君相逢。重新入一场了无遗憾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