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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讲述她的故事

2016-05-18  本文已影响386人  Super安浅浅

寒风不停的拍打着破旧的木吱门,从门缝的一角可以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孤独的老人,穿着淡蓝色破旧棉袄,土麻色长裤,由于衣服太厚沉,活像胖墩墩地刺猬一样,蜗缩在门堂一角的古灰色木椅上。嘴里不停着念叨着听不懂的祷告。一张小脸,满是岁月遗留的皱纹。头发渐渐发白,很长,许久似乎没理过了吧。一双手渐已发黄,长满老茧。眼睛虽睁着,但是一层薄薄的似雾的帘遮住了眼角,原来已经瞎了。似乎耳朵也不好使唤了,要大声呼唤,她才听得见你说的。

这就是她,一个年迈八旬有五的女人。

听说她小时侯受过许多苦。出身的年代赶上了日本大举侵华的时代,跟着她的母亲和一个大她三四岁的姐姐到处避难。听闻她的父亲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具体怎么死的她也不记得了。她的母亲后来带着俩姊妹改嫁了,她也就过寄给别人当女儿,改了姓氏,闺名换秀枝,姓殷。

也许期待她长大后像新枝般秀气精灵,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在她记事的年龄里,除了逃难躲避那些头顶时不时飞过来的炸弹外,还要每日每夜跟着一群人躲进防空洞里。这个年代出生的人没我们幸运,读书对她来说成了奢侈,唯一的活路就是躲难而已。

听她说,有一次她亲眼看到一个大人跑出防空洞看看日本鬼子来了没,刚出去就听到头顶轰隆一声,炸弹落地。那个大人倒在血泊里,把她吓得晕过去。那个时候她才七八岁,成了苦命的小女孩。这颗炸弹也给她带来了隐患,很多年过去后,她的耳朵渐渐失灵就与此有关。离着近的关系,小时候多少震碎了她的耳膜吧。

她母亲改嫁后还住在县城城北一条繁华的镇子里。由于逃难躲避日本鬼子,她们还是离开了县城,往城南的乡村跑去。后来听她说,她和她姐姐在避难过程中与她们的母亲分散了,以后也再也不见过她们的母亲大人。想想也对,那个时代,活命要紧,人的生命看起来如此渺小和脆弱。丢失亲人也就变的寻常而已。

她十八岁那年,算是最幸福的年龄。扎着两条麻花辫,一张稚气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十七岁时候,她逃到了以后终其一身都安居于此的村子,叫做幸福村。

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女儿家的女红啊她还是会的。她也会洗衣做饭,很勤快的一个姑娘。虽然很笨,个子小,但是力气大,累活苦活也都干。在这个村子里呆了一年多,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听说她认识后来那个成了她一生伴侣的男人,是靠别人介绍认识的。男人家不是特有钱,但是诚实可靠,她一个小姑娘家对爱情没那么多幻想,只要彼对此好,就都好。和男方家相处了几个月,两个年轻人居然有了感情,有了感情竟然很快就结了婚。用现代的话说,他们真的是闪婚了。村里人都单纯,没那么多心思和计较。结婚办的很简单,十八岁的年纪,也是新中国成立不久的日子,她再也不用成天想着躲难了。

十八岁那年,她家屋门外的梨花开的很茂密,她看见她喜欢的那个男人,站在梨花树旁,看着她腼腆的笑。她的眼角也溢着甜甜的笑,眉眼娇俏,像极了空中飞舞的一株花瓣儿。终于,她要嫁人,从此不再是一个人。

映衬着时代的特点,提倡着人多力量大的号召。一个女孩家生十几个孩子都是平常不过的事。在五十年代初,她迎来了她生命里第一个宝贝,一个男孩。取名加凡,希望他平凡度过一生就好。过了不到一年,她又生了一个女孩,只可惜,这个出生的大女儿好不容易被他们拉扯到八岁年纪,就溺水身亡了。后来每逢想起这事,她都后悔的紧。

五十年代的中国,医疗水平落后,尤其村子,养活一个孩子真的不容易。在她陆陆续续的生产过程头,所生的孩子全部夭折了。终于在50年代末,他们迎来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小女孩取名加敏。在以后的十年里,也生了几个,只有两个活了下来。一个男孩取名加荣,一个取名加英。后来这四兄妹都长大成家。也是后话了。

她在60年代末生完最后一个小女孩加英后,就决定不再要孩子了。从四个孩子年轻时候的照片来看,她这个当母亲的,也算长得不错的。她的几个孩子都挺可爱的。

再后来的岁月里,她的老伴陪她度过了漫长的年华。后来的后来,她有了些许孙儿孙女,自是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可是,谁也无法预料世间纷繁复杂的变化,下一秒会变的怎么样,谁又知道?

她六十七岁,正真体会到了一次什么叫作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年的她,不高的个子愈发娇小,眼神慢慢的变的不好,等人走到她的近处,她才看得清来人是谁。在此之前的几年,她不停的帮忙带着她大儿子的孙子,等到那头的孙子懂事了,她又忙着带二儿子的两个孩子,她的孙儿和孙女。

听说她二儿子家的孩子太难带了,可苦了她这个奶奶。由于这两个孩子年龄间隔才不到两岁,小时候经常打架,经常趁着大人不在时,她这个小孙子就老是欺负她的宝贝孙女,弄的她的孙女整天哭,她呢,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连哄带拖,好似辛苦。就这几年下来,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愈发清晰可见,忙坏了,也不抱怨。都是血溶于水的家人,再苦再累也值得。虽然很苦,但是她觉得她很幸福。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她的孙儿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老人的心愿也就这么简单罢了。可是她最小女儿的死,给她幸福的人生掺抹了一丝悲凉,让她的心无比的凄凉。

那是她最喜欢的小女儿,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孩子。平日里看着其他哥哥姐姐们欺负小女儿,她都要好好护着,她的丈夫也同样倾注着相同的爱。

谁曾想,一颗风华正茂的年轻生命,在她的岁月里失去。那天,她哭的稀里哗啦,嚎啕大哭,不住的祈祷着老天别把她最喜爱的小女儿带走。那天,她哭的不省人事,从来没有的一种感觉如刀绞痛着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对她最大的打击了吧。

我们无从知晓她那时的心情到底何种悲凉,我们也无法知晓她那时是否恨过她的小女儿,恨她的小女儿如此轻生如此轻蔑生命,如此的不顾及她的父亲母亲。

轻生是一种很可怕很诡谲很自私的行为。你以为所谓死了一了百了,你却没想过活着的人的感受。你认为那是一种解脱,你确实解脱了,你却让你最亲的人不得安宁。说直白了,这是一种自私的愚蠢。

她,也许从没怪过谁,她的小女儿选择怎么样的方式怎样的活法,她尊重。

那年,她的发丝有了些许白发,她的眉眼,再也没有以前的恬淡。

瘦小的肩膀下扛起了多少风霜,长满老茧的双手下培育出了多少儿女,诚然,她是娇小,似乎弱不经风,但是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一家子人身上。她是伟大的。

六十七岁的年纪,遇到了她有史以来最最绝望的日子。小女儿的自杀给她造成了多大影响,我们无法深知。只是看到,以前幸福的笑已漫不到眼角,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几岁,她知道她再也无法第二次尝试失去骨肉的痛苦。

还好,自那以后,她的家人都挺好。她花费了几年时间想忘却那件沉重的事,不想再记起,只怕会忍不住会哭泣。还好,她挺坚强的。她也明白,总会有那么一天,她也会没入岁月的洪流,成为沧海一粟。

年轻的时候,她无意中接触了一种信仰,并且虔诚的成了一位基督徒。对,她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并且,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每每遇到不如意的事, 她会向耶稣祷告,祈求保佑一家平安。遇到开心的事,她也把此种因果归结于耶稣的帮忙。我们不能说她有错,她只是选择了一种精神的寄托。关于她小女儿的事,她能慢慢熬过来,也有信仰的功劳。

由于她家大儿子娶得媳妇太过刁钻和泼辣,不让她和她的老伴住进老大家,于是她和老伴自然而然住在了老二她二儿子家里。

二儿子是属于老实沉稳类型,对她也算孝敬。不像隔壁的大儿子家,对她极不关心。她心里有苦楚,也不向外界说明,自己吐进肚子里去。她经常照顾老二家的孙儿和孙女,自然而然,两个小孙十分喜欢她。从小把他们带到大,她也做的尽心尽责。

她和两个小孙儿的关系亲密的紧,以前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都留着,等着孙儿孙女回家吃。有时她的孙儿们很久才回家一次,留着的东西都放坏了,甚是可惜。

孙子和孙女对她也好的很,毕竟从小带大,感情深厚外人是无法体会的。后来她的两个孙儿都长大了,在大城市读书工作,回家时总是会惦记着她,给她买她喜欢吃的达利园面包,给她买她喜欢的甜食。

夏天的时候,小孙儿给她买摇蒲扇;冬季到来,小孙女给她买了暖手的保温袋。她可高兴坏了,皱起的脸儿露出欣慰的笑,就连眼角那斑驳的皱纹也变的熠熠生辉,微微拢起的鬓角跟着凑热闹。每逢她的手指甲长长了,孙女会细心为她修葺。头发也长了,孙儿会拿起家里的剪刀,当起临时的理发师,给她剪发洗头。她,别提内心多么开心呢。

她记得,每每打到家里的电话,总会有问候惦记她的话语。她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女人,自己年龄越大,身体状况越差,她也不向她的儿孙说。 她也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啊挂怀啊,以免影响了他们。

多好的一个她。病折磨的她死去活来,请了村里的医生,吃了中药西药,还是一吃东西就吐,并且伴有高烧。整整五天,她就靠吃东西吐出来这种循环活着。后来医生对她的家人说,给她准备后事吧。谁都无法保证她能挺过来,还能熬得过去。

几日来,她本就弱小的身躯愈发消瘦,由于无法进食的缘故,脸色变的苍白得可怕。全身皮肤泛起了乌紫色,显然,挺不过去,也就离上帝不远了。

她那时的苦,只怕只有她自己最最清楚。她也想,终于可以见到老头子她的老伴了,她在最绝望的时候露出了平淡的笑。外人都不晓得她在笑啥,她也不说。

但奇迹就那么来了,她用土方法竟然奇迹般熬了过来。每天让住在隔壁家的比她小十来岁的妹子帮她不停的揉搓身体,用细线不断的扞搓,没想到就这样,身体的乌紫慢慢消褪,变的正常色泽。也不犯呕吐,可以勉强吃东西不在吐了。这样几个星期下来,她慢慢恢复过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再鬼门关走了一趟又被遣了回来。

后来听她对小孙和孙女讲述这事,开玩笑的说了句好险就差点见不到她了,说的那么平常,就像再说其他人的故事一样,平静恬然。可把听故事的孙儿和孙女吓坏了,难怪他们好不容易回趟家,总觉她比以前瘦了好多,原来是害过一场大病呀。那年,她八十四岁。

她的老伴得了胃病,在县城医院动了开刀手术,她仿佛又陷入那种失去小女儿般如刀绞的痛苦中。每天不管早晚都要陪在老伴身旁,惶惶度日。

那年,她刚过了七十大寿,来不及欢庆,却得到老头住院的消息。其他亲人看到她没日没夜的陪着,不忍心,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让他们来陪。她竟固执的像个小女孩,谁的话也不听,就那么坚持陪着。她知道,她不想再一次失去亲人,她最亲密的老伴啊,她一刻都不愿意放松。虽累苦了自己,她觉得值得,就够了。

她的老伴经过手术和几个月的住院治疗,恢复过来,她也如实松了一口气。最近这些天,她把自己压抑太久了,一旦精神得到放松,竟然趴在老伴床角睡着了。她的男人醒来看到她疲惫不堪的娇躯趴在他身旁,男人微微痛苦皱起的眉角,露出了甜淡的笑。

这样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年轻时的激情欲望,早已超过了结婚之际的甜腻激荡,它是血溶到骨子里的情,彼中有我,互依共存。旁人羡煞这样的感情,你可知,那是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几十年走出的情感,除了彼此,其他人无可代替。

七十三岁时,她家大儿子和二儿子家闹了很大的矛盾。从此,大儿子一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对她和老二家不闻不问不关心。

七十五岁时,她的大女儿加敏家的大儿子离家出走,从此渺无音讯。自此,她也失去了一个孙子。

七十六岁,与她相依多年的姐姐突然病逝,她表现的很平静,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她明了,人都有回归故土、尘埃落地的时候。她也会有那么一天的时候。

七十八岁,她的视力开始模糊不清,几个月后,彻底的成了一个盲人。自此,她与老伴过着没有白天夜晚的日子。辛辛苦苦,度日如年。

同样那年,她的耳朵也变的不好使唤了。小时候炸弹爆炸一事造成的影响来临。自此,每每有人给她讲话,都得大声。

八十岁,她哭到绝望,泪水流到枯竭,尽管她还是要面对生死离别,依然做不到淡然。陪伴了她六十几年的老伴儿,永远离开了她。

从此,面对世间的黑暗,没有人再在替她遮风挡雨。受到委屈哭泣,没有人再在挽起衣袖替她擦掉眼泪。心里有了苦闷难过,没有人再在聆听她的抱怨和唠叨。从此,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理解你懂你,温暖你护着你。她,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八十四岁,她得了一场大病,整整五日的呕吐折磨着她,消耗着她的身体。她有想去见老伴的打算,可最终还是奇迹的挺了过来。

如今,八十五岁的她,依旧那么的瘦小,依旧时不时来几场小打小闹的病。但愿,岁月你别伤害她,让她度过安详的晚年生活吧。但愿上帝保佑她,就像她祈求上帝保佑家人一样,保佑她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吧。

寒风依旧不停地拍打着门堂的木吱门,她依旧坐在古灰色的木椅上。突然“吱嘎”声响,木门被人推开,伴随着两个不同声音的话语:“奶奶,我们回来看你啦!”

原来,是她的小孙儿和孙女回家来了。回家来看望她。

她的心情呢?不用赘述,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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