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悲歌朝天阙09
EPISODE 2 不被祝福的爱恋·雨中的纸飞机
“孝孝。”房间门突然被打开，黑暗的空间里突然绽放了灯光。慌乱之中还来不及把手机藏好，盖着身子的毛毯便被掀开了。
“你……哪里来的手机？”妈妈一脸严肃地盯着朱孝佳，伸出手，“拿来。”
朱孝佳摇了摇头，紧紧拽着不肯放手。
“拿来！”
妈妈的声音把爸爸和奶奶都吸引了过来。爸爸再不理会什么，一把夺走手机。
“不要！”朱孝佳挣扎着起来，去抢夺手机，却被爸爸甩开，跌坐在床上。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爸爸翻看着手机，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青。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又发出了震动的声音，她的心瞬间被扯了过去，揪着的疼痛，睁大了眼睛观察着爸爸的表情。
爸爸的胸口开始起伏，然后把手机扔到朱孝佳的面前，怒吼道：“你看看，你看看他写了什么！！！”
手机屏幕在面前晃动着，朱孝佳努力去看清楚，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凉凉的在胸膛里刺痛着。脸颊落下滚烫的泪珠，烧伤了朱孝佳最后的一丝自尊。
“就是这个小子是不是？俞泽亮！”爸爸怒吼道，“你还护着他？你看他都说了什么？”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任父亲在耳边责骂，没有力气去回应一句。
父亲被奶奶拉住，推出房间。母亲坐在床边，许久之后才对朱孝佳说：“孝孝，妈妈现在已经不想去追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妈妈现在只想把事情好好解决。可是你的人生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影响了，你会要面对很多的挫折和痛苦，妈妈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做好准备去面对。”
母亲说完就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在重又回归黑暗的屋子里，朱孝佳听见自己的灵魂在无声的哭泣。
这个一直中规中矩、听家长话的乖孩子，终于在自己人生路上走上了一条岔路。可最难过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那条短信后，她才明白，俞泽亮已经住在了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她好害怕失去他，如果没有他，她的勇气就会消失殆尽的。
孩子，朱孝佳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她是孤身一人，只有肚子里这不被祝福的生命孱弱地支撑着自己。
第二天上午当朱孝佳从哭梦中醒来的时候，家里还是一样压抑的氛围，谁都没有说一句话，谁都低着头。父亲沉默地出门上班，而朱孝佳跟随着母亲去学校。坐在公车里，朱孝佳使劲地睁着红肿的双眼，望着窗外的车来人往。一样炎热的空气，让她的思绪回放起这个夏天。她用她的每一个毛孔去记住这个夏天的味道，这几个月，足以让她这一生都不能淡忘。
学校的教学楼出现在面前，脚步越来越沉重，拖着照射在地面的身影，不情愿地向前走着。面对未知的承担，朱孝佳的心里涌出无尽的恐惧，几乎要转身逃走。可是母亲却那样平稳地向前走着，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在这个时候却让她多了一些些力量。
远远传来朗读的声音和操场喧嚣的声音，正是上课的时候。朱孝佳惶惶然地盯着训导处的门牌，看着字体不断放大。恍惚间，有一个身影从训导处转出来，然后向他们走来，就这么擦肩而过。
俞泽亮。
朱孝佳的目光不自主地随着他的身影转向，在并肩齐平时交汇，然后随着距离的增加而把彼此抛在了脑后。
她的心像锤子般，一下下敲打着神经，不堪承受。
他怎么去了训导处？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说话？……太多太多疑问，还没来得及经过大脑的处理，就在紧闭的门前戛然而止。
母亲抬手敲了门。
“请进。”训导主任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木门传入了耳中。
办公室里不仅有训导主任，还有副校长。朱孝佳不安地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四周的空气汇成气流，不断地压迫，让她不能喘息。就好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无力去直视那几道审讯的目光。
“李主任，秦校长，我们孝佳知道错了，所以今天来向老师认错，也希望老师能给孝佳一个机会。”母亲的声音里充满焦急和央求的味道，一边拉过朱孝佳，推着她向老师认错。
可是朱孝佳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刚才，俞泽亮同学已经来说明过事情的经过了。我们研究过了，也不给朱孝佳同学处分了。”训导主任盯着朱孝佳，好像在做思想教育的模样，“我们强调多少次了，不能早恋，不要单独和男同学出去。这次吃到亏了吧，就当做是一个教训，但这个教训也未免代价太大了。”
“李主任，您的意思是？”妈妈好像听到了一丝希望，迫不及待地问道。
“刚才俞泽亮同学交待了自己的错误，他一时冲动，朱孝佳同学也算是受害者，所以朱孝佳同学不会被学校处分。”副校长这个时候开口了，“只是，我们是重点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学校声誉和形象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校方研究商量后，决定开除俞泽亮同学，也希望朱孝佳同学能自己提出退学申请。”
“什么？”母亲激动地冲到副校长面前，“秦校长，既然我们孝佳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她退学？难道学校的声誉就比学生的人生更重要吗？”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训导主任出来打圆场，“只是朱孝佳同学现在怀孕了，肯定不能再继续上课了啊，总不能让她挺着大肚子来上课吧？”
“那就请学校同意我们孝佳休学一年。只要有一年的时间，只要说孝佳身体不好入院治疗，就可以处理好所有问题。”
“这……”训导主任为难地看着校长。
“好吧，就让朱孝佳同学休学一年吧。”良久后，副校长的声音才把朱孝佳的思绪拉了回来。
“谢谢李主任、谢谢秦校长！”母亲激动地给他们鞠了躬，朱孝佳看到她的脸上满是兴奋的喜悦。
可她的脑海里却满是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俞泽亮的面容。她努力想回忆他的神情，却还是看不清他眼神里的话语。
回到家，换了衣服回到房间，木然地让自己的思绪随处乱飘。当朱孝佳几乎要在自己的思绪中睡去时，屋外传来梦中才会出现地声音。
“请问——孝佳在吗？我是俞泽亮。”
三魂七魄仿佛在瞬间归位，朱孝佳跌跌撞撞拉开房门冲到客厅里。只看见大门口的他穿着白衬衣喘着气站在原地，手里提着大袋的水果和食物。
“亮！”
她想冲过去，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去抱住他，可是却被爸爸一把拉开。
“你就是俞泽亮！你还有脸来我们家，你给我滚！”爸爸怒吼着。
“叔叔，我只是想看看孝佳好不好。我是真的很爱很爱她。”
“爱？你懂个屁！你要是爱她就不会让她还是个高中生就有了孩子！你把她的一生毁了，你知道吗？”爸爸扬起了拳头，“滚！再不滚就别怪我控制不住自己打你了！”
“叔叔，你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孝佳。可是我还是想来说一声对不起，想来看看孝佳。”俞泽亮的眼角滑落了泪水，“这些水果和营养品，会对身子好。孝佳你要养好身子。”
“谁要你的东西！快给我滚！”爸爸怒吼着把俞泽亮递来的东西一股脑儿砸了出去，推搡着把俞泽亮赶出了家门。
“亮！！！”朱孝佳哭着，听着门外的他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跟洪流般奔腾而出。她转身把自己重重地反锁进房间，扑到在床上肆无忌惮地发泄着所有的害怕、委屈和伤心。
她在睡梦中浑浑噩噩，梦见自己不断地飞奔着，用尽力气狂奔着，然后突然发现一路滴滴答答的声音。她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流淌着大片大片刺目的鲜血，沿着双腿滴落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在梦里惊慌失措，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明明知道这是个梦，想着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可是不管怎么揪自己，就是没办法从梦里醒过来。
“不要！”朱孝佳大叫着坐了起来，浑身是汗。
“怎么了，孝孝？”母亲和奶奶冲了进来，拍着她的背。朱孝佳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不敢松开，就好像一旦松手又会掉入那个梦境中。
“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吧。”房门处出现一个人影，虽然很陌生，可是朱孝佳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漂亮时髦可是却让人感觉冷冰冰的女人——她是俞泽亮的妈妈。
朱孝佳呆呆地盯着她，那个高贵的夫人就那么凝视着朱孝佳，不，应该说是打量。
“好了，没事了。”母亲捋了捋朱孝佳的刘海，扶着她躺下。过了好一会儿，就好像是为了确认她睡觉了，墙外才传来了大人们的声音。
“小亮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很不好意思。但我们小亮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不想还有事情牵扯小亮。”
“你这是什么意思？”母亲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希望你家女儿把孩子拿掉，我不希望还有后顾之忧，也不希望生出没必要的麻烦。”俞泽亮的妈妈全无愧疚的样子，而是好像命令一般对朱家说，“这件事只是小亮人生中的一个插曲，我不希望影响他的人生。”
“你儿子重要，难道我女儿就不宝贝了吗？这件事已经成为孝孝一生的污点，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说不希望影响你儿子？”朱母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怒吼出来。
“不管你怎么说都好。这笔钱就算是我们家给你们家的赔偿金。我想以后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拿走你的钱！”朱孝佳听到一刀纸张“啪”地打散在地上的声音，“我们孝孝会把孩子拿掉的，但你要记住，我们家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和你的儿子！”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舒缓不了胸口的沉痛。起身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窗外的天空也失去了颜色，灰暗得让她觉得无力去看。
“孝佳！”
突然间，那个声音钻进了朱孝佳的心里，很远很远，用尽力气嘶吼着，就这样钻入了她的耳朵。朱孝佳不敢相信地四处张望，却看到楼下站着那个泛着光芒的身影。
只是如今，他的眼眶中也闪烁着苦涩的泪光。
她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她连忙返身从书架里翻出信纸，抓起笔在纸上写下最初的心情：
亮，我想你。
信纸折成飞机，向那道光芒飞去，在空中划出忧伤的弧线。
俞泽亮急忙接住纸飞机，低头拆开纸折，然后他身子一颤，他抬起头向窗口的人喊道：“我也想你——”
朱孝佳的泪光照亮了笑容，匆忙又挥笔写下埋在心底的话：
亮，就算我的人生变得一团糟，我也不后悔。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如此爱你。亮，我爱你。我怕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让你知道了。亮，你要记得我爱你，不论今后我们会怎样。
她看着自己的心声向俞泽亮飞去，看着他接住自己的告白，看着他激动得抖动肩膀洒下泪光，看着他昂起头用尽力气喊出那惊天动地的话语——
“朱孝佳！我会永远永远爱你！”
她在窗台边哭溃堤防。母亲和奶奶冲进房间，终于听到了动静，向窗口走来。她不顾满目模糊的泪水，抢先母亲一步跑到窗前，把最后的纸飞机扔向那个人。她看到一道弧光带着青春的梦与爱，飞向了那个住在心里的人。
“孝孝，我不准你再跟这个俞泽亮有什么来往了！以后不准跟他说话、不准见面，要把他从你的生活里完完全全地剔除掉。你知道了吗？”
朱孝佳含着泪水，木然站在窗前，任由母亲训斥，任由奶奶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还是静静地望着楼下。她感觉得到，俞泽亮也还站在那个地方，仰着头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