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栖谷饮，南国红豆

咚、咚、咚…

菩提寺院的钟声悠扬的响起，缈缈之音让烦躁的人心在这刹那间静了下来！

山雨初霁，寺院的山脚下，一位男子正撑着一柄油纸伞抬头望向天空。

长身玉立，风忧郁美！

岁月的痕迹仍是无法掩盖其翩翩之姿。

“这山间的雨倒是跟渭城的有点像。”说着，男子收起雨伞，深吸了一口气，清新、安宁，心旷神怡！

他甩了甩伞面上的水滴，扫视一圈后，向着菩提寺行进。

雨后的山路，青苔满地，倒是为难了登山的行客。

男子走走停停，顺着大自然的风光一路欣赏，似乎忘了上山的路程。

潺潺溪流在他耳边响起，叮咚悦耳，一下子勾起他的兴趣。他一路向西，穿过密林，跃过花丛，随着流淌的清流踏步而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尽头。

路过的行客提醒道：“不要再往前，前面没有路了！”

男子听后，点头笑了下，但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把雨伞放在地面，自己悠哉的坐了上去，仰头道：“既然看不到溪流，那看一看苍穹上的云卷云舒也是极好。”

行客望向他所指的天空，摇了摇头，不理解的离开了。

路过的人群看着这个男子奇怪的行为，忍不住指指点点。

男子望着悠悠白云，眼睛逐渐空洞，神色开始黯然，良久后，喃喃自语：“孟六已去，再无知音！”

半个时辰后，男子沿着蜿蜒深邃的山路一直向上，终于来到了半山腰，他擦拭下额间的细珠，举目远眺，目之所及山势雄伟，错综变幻。

“看，是云海！”一个妙龄少女向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喊道。

“哇，太美了！”

“终于看到这奇景了,不虚此行！”

几人的吆喝声，一下子吸引了大量的人潮。

白云仙境，浩瀚无涯！

夸赞之声，更是络绎不绝！

男子也是看得出神，无意间说道：“在无边的大漠上，烽火台上燃起的烽烟会笔直的升向高空，然后与夕阳交融，奇特壮丽。比起这云海却也不遑多让！”

“兄弟也曾去过塞北？”一道诧异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男子转头，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壮汉。

七尺开外的身高，一双大手指节宽大满是老茧，沧桑的脸上沟壑纵深，是被长年的风沙所致，明亮的黑色眼珠散发出琉璃的光彩。

男子看到来人，神情呆呆的愣住，尽然一时无语。

脑中的思绪将他带回到苍茫的塞北边疆，他听到了弓鸣之音，鹰啸，马嘶，还有久违的老友在篝火旁纵声高歌。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兄弟，我们认识吗？”壮汉被人直直的盯着，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哦，认错人了，您很像我的一位朋友。”男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说道。

两人客套一番后，男子便离开了山间云海。

经过一番跋涉，终于来到山顶的寺院大门前。

宝殿庄严，梵宇清幽！

这便是菩提寺！

男子准备入寺，他庄重的整理了下自身衣冠。

“咦，这个大象怎么不动呢？”

刚迈步，稚嫩童音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傻孩子，那是石象，它既不能动，也不能吃，还不能叫。”一位妇人抱起三岁的孩童，眼光之中满是宠溺。

孩童‘哦’了一声，失望的说道：“怎么还有不会说话的大象。”

他看着远去的母子俩，双眼微闭，脑中响起了黄莺般的少女声。

“一幅古画，龙不吟，虎不啸，花不芬芳，猿不跳，笑煞蓬头刘海。这个对联怎么样，你要是对不出，我可不准你进来哦！”少女娇羞的说道。

男子原地沉思，缓缓睁眼。他抬起脚步，向着寺院而行。每踏上一个台阶，嘴中便沉重吐出几个字：

“半局残棋”

“马无主”

“车无轮”

“卒无兵器”

“炮无声”

“闷宫束手将军”

话一说完，两边的眼角多出了一道泪光。

他挥袖擦拭，步入山门。

…

‘咚、咚、咚…’

清扬激越之音包围了整个寺院。

男子披散着三千烦恼丝，虔诚的跪在大殿中央，双手合十。

一位高僧慈眉善目的来到男子跟前，诵了一遍佛号，开口问道：“尽形寿，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欲、不妄语、不饮酒，汝今能持否？”

男子坦然的说道：“人生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当一个人失无所失，那六根自净，当是能持！”

自此，菩提寺多了一位善通音律、妙手丹青的大师，法号摩诘。

只要他转轴拨弦，空灵之音就如清泉流淌，经久不散。

在他的浓淡渲染之下，清幽淡远之韵突显，山川烟润之形立现。

…

忽一日，摩诘在禅院静心打坐，口诵经文，手拨佛珠。

‘圪答！’

‘叮叮当当…’

手中的佛珠毫无征兆的断裂，珠子散落满地。

此时，静谧的院内也响起嘈杂声。

“外面何事喧哗？”一向喜静的他开口问道。

一位徒儿站在他的门口，轻声道：“天藏山紫霄峰在昨晚凭空消失了半截，他们都在传是…是谪仙…谪仙归位！”

‘谪仙’，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又异常熟悉。大唐的一时双璧，纵然风光无二，两人却一直格格不入。

对他来说，这是藏在内心深处的心结。他不说，但世人又有谁不知。

“去吧！”摩诘平静的说道，再次闭眼。

…

那日下午，他的禅房内，奇迹般的花开物长，鸟鸣空灵。一株种下多年未开的红豆树神奇的结出了果实，那一抹丹朱红显得格外的艳丽。

他面对着相思之果，平静的悄然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