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未满

你是我，不可预见的未来

文/你的彼得兔

汽车的轰鸣，划破之前的静寂，震得枝头上惬意的飞鸟身躯一抖，猛地扑哧着翅膀逃走，稀松的雪受到惊吓，也从树上仓惶落地。

路人伸出一只脚，在雪地上踩出一颗白色的心。纯色的心在寒风里冻结，几滴热泪妄想融化它，却凝结成了冰冷的液滴。

1.

雾气迷蒙的天，蓝若曦竟然用夺命电话把我从温热的被窝里逼出来。要不是听见手机里的鬼哭狼嚎，相信对这个电话，我会置之不理。

我摇下车窗冲传达室的大爷摆摆手，大爷立即点头开门。刚进小区，就看到若曦，搓着红透的双手哈着气，不停地踱着步子，身子持续性地颤抖。

我赶紧摁喇叭，让她上车。她一到车上，就跟着魔一样，目光空洞地叨念着一句话：“昨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是陈宇，那是陈宇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

听到陈宇的名字，我大吃一惊。好像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我跟若曦的谈话里。

也是，我上次见到陈宇，还是在三年前的北京T3国际航站楼。那时候的陈宇，只是一个普通的本科毕业生。

安检之前，他凝神看着我，让我替他照顾好若曦。他不敢挥手告别，怕轻轻抬手便会惹得泪水不由自主地溢出睫外。

2.

若曦跟陈宇是同系学生，通过学生会主持的欢庆活动认识。两人的鬼点子层出不穷，自然就被学生会主席安排在一起做策划。一来二去，彼此吸引，顺理成章地陷入了热恋。

春节寒假回到深圳，若曦笑眯眯地告诉我她恋爱了。眼角与嘴边挂着的幸福，足以穿透空气，传输到我周身，靠近她后，更觉得自己包裹在棉花糖里。

我调侃地问她男朋友长得帅不帅，她一脸傻哈哈地说出陈宇两个字，还夸他人特别好，对她体贴甚微。

甜蜜的热恋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制造温暖而迷惑人心的幻像。当睿智的精灵驱散魅惑的惬意，若曦感觉到两人交往的吃力。而那位精灵，名字叫“消费观念”。

若曦的父母都是商人，经过多年打拼，都有了各自的人脉网跟一定的知名度。虽说不能锦衣玉食，但至少也能让若曦衣食无忧。加上父母二人都是老一辈知识分子，生活观念和消费水平在深圳也算小康家庭。

陈宇的具体家境如何不太清楚，也没好意思打听。从平时的衣食住行来看，算是节俭。当时的若曦只是觉得节俭是件好事，勤俭朴素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平常小两口出去约会，若曦隐隐会觉得和陈宇的消费观念有分歧。她出门喜欢穿着高跟鞋打车，陈宇却主张穿着平底鞋走路。陈宇想，省下来的打车费，可以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尽管陈宇尽力满足着若曦在她看来并不过分的小要求，但时常表现得不够爽快。好在若曦稍有怨言，他就会用其他小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若曦被哄得破涕为笑。小孩子脾气的若曦也不记仇，转头就会把那些讨人厌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3.

马上，又到了学校组织晚会的季节。若曦长相甜美，气质高雅，穿衣得体大方。陈宇也西装革履，一表人才。他们站在一起，正应了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但陈宇每次站在若曦旁边都略显含蓄，倒像极了小家碧玉的媳妇。

陈宇生日的时候，若曦送了一套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西装，号称 “成功男人的高配”。我还记得那天若曦拉着我一起为陈宇挑西装时候的模样，在专柜里一件件地打量着，时不时会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拉着我的衣袖，说：“你看你看，那件跟陈宇很配呀！”像极了一个天真的孩子，突然发现了新大陆。

陈宇看到礼盒里面的生日礼物，开心得像个大男孩。试穿上新衣服的男孩，看起来更加器宇轩昂。若曦看着男朋友穿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衣服，心头被抹上一层蜜。

之后，陈宇穿着那件充满爱意的西装跟若曦一起参加了两次活动，舞台上的他，沉稳而自信。

可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陈宇穿那件西装。若曦百般纠缠，才问出真相。原来，拿到礼物的那一天，陈宇就看到了吊牌上的价格，为了避免若曦不开心，就没有多说，只是开开心心地穿着新衣一起过生日。可是陈宇穿着那件沉甸甸的衣服，心里竟泛着一丝苦涩，于是瞒着若曦偷偷把衣服退了。

争吵有时像一个伪装者，随着两个人交往的深入，慢慢显露身份。而它们中，有些握有一把锋利的长剑，足以斩断彼此的情丝。若曦不理解陈宇的行为，也没理会他的解释。她在跟我倒完苦水之后，不顾劝阻，毅然地选择分手。

陈宇心碎欲死，苦苦恳求，夜夜买醉。尽管若曦同样心痛至极，仍坚持流着泪拒绝。

有些东西，就像两条相交的射线，虽然在某段时间越来越近，可是到达交点之后便渐行渐远。而平行的射线，即使延伸的速率不同，却能一起向前。所以若曦的母亲曾经告诉她，分手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既然消费观念不同，就说明两个人不合适。既然注定要走上分手的道路，不如早点分手，长痛不如短痛。

那天若曦找到我，哀伤的眼睛里满是迷雾。她一遍遍地摇着头喊着：“明白就算跟陈宇走到一起，生活久了也一定要出问题。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痛。”

我无言，只是陪着她坐着，拍着她因哭泣而高耸的肩膀。理智的我们明白，迟早是要过日子的，而柴米油盐里，只有爱情远远不够。

4.

“陈宇跟你打电话，说什么了吗？” 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握着方向盘缓了好一会，才侧头看向若曦。

“他说想去学校的操场走走。”若曦微微涨红了脸，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走吧，我开车带你去见陈宇。在车上想好见面跟他说什么，别就知道傻愣着。” 带着若有所思地若曦，左转驶出小区，走上了不知道结局如何的道路。

“想好了，我想告诉他，我还爱他。我现在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我也不在乎他跟我的消费观念不一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若曦说起陈宇又笑了，可我明明看到她的泪水在眼中凝聚。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爱着就够了。我喜欢简单，碰巧你不复杂。不要因为碰巧就在一起，不要因为缺失就去将就。

上面的桥段，常常见于少男少女喜欢看的文章里。可真实的生活大结局里，往往事与愿违，不存在这么完美的结局。

若曦陪着陈宇在操场的跑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跑道上的两个人，依旧像当初那样，笑靥如花。不再是大学时候的青涩，更多地，是时间沉淀之后的成熟。

两个人相互扶持，走完最后一段共同的路，向曾经的青葱岁月告别，然后互道珍重。

伤感的结局，有时其实并不是为了展现现实的残酷。村上春树笔下，那位撩起12岁的初君心灵涟漪的岛本，在最后与他不辞而别；《坦泰尼克号》的结尾，露丝双眼含泪，看着杰克慢慢消失在冰冷的海里；李健的歌里，多年以前的画面随着开动的列车，在汽笛声里消散。

然而，它们却能深深地撩拨人们的内心，以一种疼痛的方式告诉世人，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看着他们挥手告别，转身的一刹那，若曦疯狂地跑回我的车里。

坐在车里，若曦放下了伪装的面具，眼泪如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拿出车里的抽纸，我对若曦说：“希望你能遇到那个对你心动的人，而不是权衡取舍分析利弊之后，觉得你还不错的人。”

在茫然的黑夜中，我们奋力前行，没有丈量路途的卷尺，却要坚信，光亮定在前方。

爱不会缺席，但会姗姗来迟。若曦笑了，回答说：“不管到来时，他是否是踏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我会粲然一笑，说道，‘晚点遇见你，余生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