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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寒对流(一)

2019-11-22  本文已影响0人  Autism_b76c

这个城市从昨天晚上开始起就极速降下体温,疯狂地流失仅存的最后一点热量,窗户结上一层稀薄的霜,八点的天空仍是一片浑浊的黑暗,不见一点复苏的迹象。听预报说,极寒对流南下了,正在肆虐这座城市。

金溪吟不见了,她没能和我见证到这一切。我还曾记得,她期待和我一起度过一个完整的冬天——我们相爱三年,却因各自回家过年的原因没能待在一起。这是一个在我心头,残存的永远的遗憾。

但是没人知道金溪吟去了哪里,人间蒸发、了无音讯,不告而别。有人说她申请退学,有人说她在外野混,有人说她遭遇不幸,但是这些人只是在网络上纷纷扬扬的谣言而已。我作为她最亲密的人,却什么也不知道,莫不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过了几天以后,一个拥有微白鬓发,沧桑皱纹的老人找上了我,“你是不是陆秋鸣?”他问的很小心,微黄且黑的牙齿露了出来,我说是的。他背了一个破旧掉皮的书包,把拉链拉开,拿出一张照片“你认识这个人不啦,金溪吟——我女儿。”男人操一口方言的普通话,指照片上的人给我看。

照片的金溪吟有一股稚气,亦或是不谙世事的纯真,她没涉足社会,没体会过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故,可能恰恰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喜欢上她。“我认识,金溪吟是我的女朋友。”我承认道。

“那就要得,溪儿总跟我说有个男娃很帅,总对她蛮好。我今天总算见到真人,”老人感慨道,“娃儿,我跟你打听个事情,你晓不晓得我家溪儿去哪了。她已经八九天没和家里打电话咯,屋里老娘想她,怕她出岔子事,叫我赶火车跑这边看看。”

“金溪吟,在上周一就没来上课了。”猛地,像是心被揪住一般,我从板凳上惊起。一直我都以为她是回老家有事情去了,但是现在她的家人找到这里来,找到我,让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一周……没上课?”老人不敢相信,“这个娃儿,怎么这么不听话,到哪里混去哦。”

“不要着急。叔叔,我们去找找辅导员问问。”我宽慰道,可这样的话语连我自己都宽慰不了。我们到辅导员的办公室,跟他说明了金溪吟的情况。他的办公室烟雾弥漫,显然是刚刚抽完烟。

“金溪吟……旷课,旷了七八天的课了吧,本来应该记大过的,前几天忙其他的事情去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种样子,不务正业也不自觉。”辅导员咋舌道。

“我的娃儿,她很乖,不会旷课。即便旷课,七八天不在学校,为啥子你们也不报知一下!”老人急了,他反驳道。辅导员不屑一顾地看他,翘起二郎腿。

“都说了,很忙。我管大一到大四每个年级,名字都记不清楚,还管哪个到勤没到勤,你来我给你勾,你不来我给你叉,很简单的事。家长,这个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了,到大学了,没人锢得到你,想去哪野就去哪野,都是靠自觉做事。”辅导员抖起腿来,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好还是先报警,失踪了这么久,警方不会置之不理的。”我说。

“学生,不要说些没有油盐的话,万一联系警察了她又屁颠回来了怎么办?把警察当儿戏,把学校的名誉当儿戏吗?”辅导员用笔尖对我,以一种不容置否的语气“建议”道。

“那万一金溪吟回不来呢?如果都在顾忌万一的话,我想没什么事能做的了,而且金溪吟她不是到处野的类型,她不是你信口雌黄描述的那样的女孩。”我压抑愤怒,这样随便给不相识的人下莫须有的论断,让我感到不可理喻。

老人最终还是报警了,我相信警察的帮助要比学校的辅助有效率得多,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去金溪吟的班级,问她的同学以及舍友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金溪吟……星期天那个时候,晚上就没回来。她不是那天说,要见她男朋友吗?”染着赤红头发戴着口罩的女生说。

“听她说还要给男朋友一个惊喜,我也纳闷既然要给惊喜的话,为什么一周都不来学校。金溪吟的东西还摆在我们寝室,收都没收走,不像准备退学的样子。”另一个只穿短裤露出大腿以下部分的女生插话道。

“很奇怪,可即便如此,我们的确不知道金溪吟去哪了。一开始我们还起疑,可后来网上有传言说她因为家庭原因退学了,就没想太多。”

冷漠,我和她们不想多再交流哪怕一秒。她们不知道金溪吟的下落,却什么也没有做,就像金溪吟该理所应当地消失一般。她们顺其自然地听信纷纷扬扬的谣言,木讷地接受这一切。不过我这样的怨言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也什么都没做,我也静静地看她消失直到老人找上了我。

“白罂粟”申请添加你为好友,验证消息:“我知道金溪吟。”

QQ上,有人给我发了条验证消息。他说他知道金溪吟。消息是在十点零三分发的,那时候的我在打听她的去向。

“你是谁。”我试探地发了一条消息。

“我杀了金溪吟。”

“你在骗人,用无聊的把戏哗众取宠很有意思么?”我对这样不尊重他人的恶作剧一向嗤之以鼻,尤其是针对金溪吟和死。

“她死的时候,念了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你的名字。我在杀她的过程中,一直很想很想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让我的女人,能够不断不断不断地念出像咒语的话语,好像念出来,那个人就会从千里之外千里之外跑过来救她。”

“什么意思?”

“你没法找到金溪吟了,她正在沉睡,安详地待在一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尸体,永远永远永远……”

红色的感叹号映在我接下来的话语上,“白罂粟”把我删除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每句话都是他在疯癫似的自说自话。我不寒而栗,他的头像是一束沾满鲜血的鲜花,被苍白的像雕像的手紧紧地握住。

那之后的几天,没人再来找我,学校的论坛上、贴吧上、表白墙上,没有谁讨论金溪吟,我也没看到“白罂粟”的身影,昙花一现般,仿佛那段梦魇似的聊天记录从未存在过。

“我找一下陆秋鸣同学。”星期五上高数课的时候,一个穿警服模样的人闯入教室,点名叫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离开教室。

“你就是陆秋鸣?”他犀利的眼神打量我,“我叫陈其孰,这次突然前来是问你关于金溪吟的事情。”

“金溪吟?你们找到她了?”我惊问,很期待一般。

“的确,我们找到她了,找到她的一只手臂。”陈其孰的脸色更凝重了。

一只手臂,不恰当的量词掠过他的言语,一瞬间把我推入谷底。“什么……手臂……你的意思不会……”

“我想表明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我也相信你也有能力承受这个意思,金溪吟应该遭遇了什么不测,而且我们发现她的手臂,是在广西北海。你应该清楚这很诡异吧,这里到北海,可是有上千公里的距离。”陈其孰说道。

“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不敢相信,但他盯我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目前如此,我们这个工作就是对每个牵连到其中的人存疑。”陈其孰耸了耸肩。

“那我可以很笃定地说,我真的不知道金溪吟到底去了哪,而且我连北海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听说。”我忍住悲伤,不想在陈其孰面前展露出来。我联想到前几天的晚上那条莫名其妙的聊天记录,推测出来金溪吟应该不在了的事实。

“不过那条手臂,用刀片划了好几道口子,拼出来三个字。”陈其孰冷漠地说,似乎还有点带有戏谑的味道。

“你想说那三个字是我的名字吗?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北海,我没杀金溪吟。为什么你要用无所谓的态度问我问题,为什么你不能有点感情?”我能感觉自己眼白发红,金溪吟说过,只要我哭,眼睛就会充血发红。

“不是的,不是陆秋鸣三个字,要是那样,我可能就不会像现在和和气气跟你说话了,而是带个镣铐,亦或是警棍来,”陈其孰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懒洋洋,根本揣摩不出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去说的这些话,“她的手臂上,刻着我愛妳三个字,繁体字的我愛妳,很粗很深。法医说差点割破动脉,但是不是致死的原因——她被刻之前就已经死了。”

晴天霹雳一般,我倏然倒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底下,和寒冷刺骨的瓷砖接触,然后再也不能控制住的泪水,溃堤似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她会在北海,为什么她会跑去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不好意思,具体的我不能透露太多。这次来,我只负责问你问题,而不是你来问我问题。”他麻木地凝视我的窘态,面无表情却写满嘲笑。

“有个叫‘白罂粟’的人加我,他说是他杀金溪吟,他叫我不要再问金溪吟的下落了,因为无论我做什么都将会沦为徒劳。他还说他把金溪吟的尸体藏在谁都不会发现的地方,让她永远沉睡。”我一五一十把和他的聊天盘托出来。

“聊天记录在吗?”

“在。”

“给我。”陈其孰摆了摆手,示意我把手机给他。

“不,就算我求求你,你能告诉我她的手臂是怎么被发现的吗,就像等价交换那样。”我再次乞求道。

“有个人网上举报说的,那个人的网名也叫做‘白罂粟’。”陈其孰潦草地望了我一眼,接过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罂粟”,这绝不是巧合,更像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虚拟的凶手在网络背后讪笑,玩弄现实中的我于股掌。下午的时候,老人,也就是金溪吟的父亲,再一次出现我的面前。他比原来一开始见到的还要苍老,佝偻的腰弯曲到一个极点,他声音沙哑,“谢谢你了娃儿,你做的挺多的。”

“我什么都没做,金溪吟她……”我哽咽道。

“娃儿,不要想了,过去就过去咯。我这次来,是整理一下我女娃的东西,带走了,留个念想。”老人拍拍我的肩头,“我也莫得什么好感谢你的,就待了几瓶屋里弄的辣子酱,不怕辣不嫌寒碜的话,你就收下吧。”

老人从包里拿出三罐辣椒腌制的辣酱,干瘪的手颤巍巍地递给我,我接过它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感谢什么,我妹她之前跟我一直谈起你。”老人背后的年轻人走到我的面前,他的外表黝黑硬朗,低沉的声音夹杂柔和,“我是蔺春屹,金溪吟也应该跟你说过有一个当兵的哥哥。她就是这样,什么都爱说,和谁都挺热情,没有心眼。”

“嗯,她提起过。”我点头。

“那就好,我挺开心的。你多保重吧,我爸来这就是特意给你道个谢的。”蔺春屹没有多少感情地笑道,并和我握手。

“蔺大哥,其实我有个不请之请。”我向他提出来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其实压在我心里许久,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可以跟他们争取一下。

“你说。”

“我能到她宿舍里拿本《情书》吗,那是我送给金溪吟的,她想必也保管在,我拿回来,正好也能够给我当个念想。”在那次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她一本日文原版的《情书》,虽然我看不懂,不过我看过翻译过来的版本,真的挺好看的。并且金溪吟是学日文专业的,我相信这本书应该能够提高她的日语能力,所以我才把这本书当做生日礼物给她。

“可以啊,小兄弟。当然可以。”蔺春屹应允道。

我们经过同意,到了她的寝室。原本楼下才是我和金溪吟缠绵的位置,但是现在只有我一人彳亍。

金溪吟的位置靠在阳台边,她的桌子、墙壁以及柜子贴满了粉色的壁纸,还有娃娃,整齐地摆在床边——那是上次在娃娃机我帮她夹的。看的越多,我的脑海里又会勾勒出无数关于金溪吟的回忆,让我渐渐不能自已。

“娃儿,接你回家。”老人的声音变得颤抖。

“情书……这本带日本符符的是不是你要的那本书?”蔺春屹找到一本,递给我。

“是的,对。”我点点头。蔺春屹把那本青黄封面印有岩井俊二的《情书》给了我,“想不到你也重情义哦,我妹看上你也莫走眼。”蔺春屹苦笑道。

我把书放在包里,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走了。我心里五味杂陈,很清楚即便鞠躬也无法抚平他们的悲伤。把书带回寝室以后,我迫不及待的将它打开。在扉页上,有我们俩篆刻的签名,“金溪吟”和“陆秋鸣”。那是那天她生日,我们一起写的,美好的回忆存留于现在,也只能成为回忆——我再也看不见金溪吟了。

我一页一页翻阅《情书》,翻到女的藤井树昏迷那一页时,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滑落出来。是金溪吟写的,我能认出她娟秀的字迹。

“遗书”,信纸的标题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我闭上眼睛不想往下看,但是某种力量强迫我睁开眼睛。

遗书

陆秋鸣,好久不见了。第一次写自己的遗书,多少还是有点新鲜,以及不舍的。新鲜是新鲜在假如自己真的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哭。不舍是不舍在我真的不想分开你们,因为留我一个人的话,我会孤独,我害怕孤独。有你在的话,我每一天都是充实且愉快的。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因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给予我太多太多。爱情应该是公平的,不是一方倾尽所有给另一方的,我应该给你相等的回报,因此我要离开一小会儿了,去往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给你一点惊喜,或者是难以忘怀的回忆。

ps:遗书全称是遗留给你的信书(怎么样,第一眼看到是不是有点被吓到?)

这的的确确是金溪吟写给我的,可是她写的完全和真正的遗书意义迥异。有点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在捉迷藏。信书的反面,写有一段号码——“13727743947”

的确,金溪吟在像和我玩一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游戏,一种只存乎我们之间的游戏。

我沿着她给我的号码拨打过去,电话显示号码属于江苏南通。拨了七八声之后,对方仍未接通,于是我打算等会再来尝试。

信封应该是游戏的窗口,只有翻越进去,才能打开接下来的关卡,才能解开之后的谜题。

不知不觉当中,已逾深夜。我依靠在桌子上,陷入沉睡。

“陆秋鸣。”金溪吟轻声呢喃我的名字,靠在我的肩上,“我想你了,我不该和你不告而别。”

我像是睡着,可又想是醒着。我能清晰明了地听见她的声音,可我无论怎样都睁不开我的眼睛——她冰冷的手捂住我的眼眸。“嘘,不要看到我。我现在的样子,你不会想见到。所以啊,你就慢慢地听,想听故事一样听我把话说完。用不了多长时间。”

“陆秋鸣,我懂得你很想见我,哪怕千难万险。可我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你也看到了我的手臂,我不再是完整的自己了。我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具永远沉默,睁大双眼,逐渐腐烂,到处飘零的无名尸体。但是你得记住,你必须要找到我,这是你现在奋斗的目标,不是吗?把流落迷失的我找回来,即便是一具尸体,即便是一道灵魂。”

金溪吟的声音慢慢消沉,然后归寂。

她声音消失,冰冷褪去的时候,我霎时醒来,打开手机,才是凌晨三点。金溪吟想要在梦里告诉我,我必须找到她,并把她带回来,无论是尸体还是灵魂。刹那间,我坚定了继续寻找她的想法,竭尽全力。

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我视线重回手机,是一个不可能给我发消息的人发给我的——金溪吟。她给我发了一组闪照。金溪吟坐在潮湿寒冷的石板上,手脚被尼龙绳捆绑起来,勒出道道血痕,她的眼睛被麻布掩盖,但是能看的清楚干涸的泪痕,嘴角和脸颊蹭出伤疤,还弥有斑斑血迹残存在上面。“惊惊惊惊不惊惊惊惊喜喜喜喜,意意意意不意意意意外外外外?金溪吟还活着,但是我没有过多的时间等待了。她的前面还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名额,所以你还剩五周的时间破解她留下来的东东西西。加油加油加油,努力把她推向死亡吧。加油的让她去死吧!”

是“白罂粟”,他疯癫地用生硬的叠词,表达他愉悦的心情。

然后,金溪吟的QQ多了一个括号——(已注销)。

金溪吟还活着。我的梦预兆什么,可感到的却是无能为力。那个断臂,应该是属于另一个受害者,应该有不止一个和金溪吟相同境遇的人,在“白罂粟”的手上。我想我必须联系陈其孰,还有蔺春屹了。在解谜和狡诈面前,我必须要保持镇静,我不能孤军奋战。

我望向窗外,依稀听见了鸟叫声。我恍然意识到黎明已经过去,到来的是即将熹微的破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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