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故事
大哥来了。临近年底,他有些事情需到单位办理,就顺便过来我家瞧瞧,拉拉家常。大哥退休之后就回老家了,见一面自然挺不容易。
我补休一天,约好在家好好吃顿饭。吃饭不是重点,更想趁机说说话儿。
大哥身高一米八有余。人高马大,面目清秀,人挺机灵。往回推30年是标准的帅哥。大姑娘见了,谁都满心欢喜的不得了。可惜大哥有点口吃,说话结巴,总是表述词不达意。
这不是天生的。说来话长,又辛酸至极。
在他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课间休息,他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看同学追逐、戏嬉。不想,几个淘气的同学躲藏到他背后,冷不丁一把抓起他的双脚,有力一拽,他措不及防一头扑倒在地。当时却毫发无损,没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不料当晚深夜,大哥头痛欲裂,痛不欲生。我妈慌里慌张地送到镇医院,医生摇头叹息,内伤,无能为力!
从此母亲带着他全国各地到处寻医问药,受尽四处求医的痛苦磨难。好在我父亲单位领导倾力相助,终于在他战友的帮助下找到一家军医院,才得到医治。但还是留下后遗症,口齿不清,说话结巴。以至于大哥小学未毕业就不得不辍学回家。
由此家里欠下了一大笔债务。此后单位从我父亲的月工资里逐月扣除一部分钱还债。经年许久。剩下的微薄工资寄回老家,一大家子的油盐酱醋、衣食开支常常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啊。
那时我还太小,不记事,是长大以后母亲眼含泪水无比辛酸的一字一句说给我听的。
大哥十六岁时,虚报一年的岁数被招工到黄铁矿当矿工。青葱少年啊!下井到整日不见阳光的地底下干采掘挖矿活儿。
他的青春年华在这样昏暗潮湿、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又逼仄的作业矿洞里度过一年又一年。
枯燥乏味的矿山生活,人们唯有打打骂骂的事最带劲。找刺激,寻乐子,混日子。因为大哥口齿不清,所以常常被同事们取乐作弄。大哥不服气,常常与他打斗抗争。
记忆最深刻的是大哥有一次在矿洞里被他们捉弄后,一个人玩不过他们,就回到宿舍拿了把菜刀追砍他们。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又一次。无聊的矿工生活,不死人,谁会当回事了呢?唯有一次次挑事、找事刺激,才是他们认为的活得最有趣的一天。
那样恶劣工作环境,谁都不知道下井之后能否平安归来?过一天算一天,活在当下,就阿尼陀佛!
母亲的心始终随着大哥的好消息、坏消息一起起伏伏,担心牵挂不已。“儿行千里母担忧”。我长大了以后,日渐感同身受母亲爱子心切的内心煎熬,那份鞭长莫及的无奈。直至我高中毕业后,母亲把我送到大哥的身边。
这段时间,我深深地感受到大哥的灵气、慧根。我不如他。或许,他的童年有幸受到亲人呵护关爱比我多。他性子多开朗。我内向沉默。
一次意外的伤害带给他无穷苦恼。甚至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也不容易了。
而他心气高,不漂亮,也瞧不上的。不知不觉,大哥成了大龄青年。后来,遇见大嫂。当然是亲戚作媒的。见面相亲,一交谈,立马露馅。嫂子委婉拒绝了。
大哥,灵光乍现,胆气雄壮,冲向大门笑嘻嘻地拉人关门。这一下男人的英雄气概打动了嫂子的心。大哥终于抱得美人归。有时候,我常常惋惜如果大哥身体安好,凭他的慧根绝不是现在的他。
大哥结婚后,嫂子的肚子久不见有动静。母亲操心、又发愁。嫂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一出生就没了娘亲,老父亲已年近六旬。所以嫂子打小是娘家哥嫂带大的。六七十年代,穿不暖,吃不饱。身子骨薄弱。几经波折,嫂子十月怀胎,生了个掌上明珠。大哥中年得子后,俩人一起含辛茹苦培养女儿。
侄女很争气。在校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从乡村学校,一步步考到市高中读书,后来又考上省财经金融学院。毕业后,通过直接面试进入金华银行上班。今年在老家分行刚刚担任上主管职务。大哥娓娓道来,喜滋滋的,满脸喜气。
是啊!这些变化,哪想得到呢?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
搁在从前,也不敢想象。作为一个地地道道农村家庭出身,一无背景,二无人脉,进入金融行业工作是不敢想的事。更别想提干、当领导。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祖祖辈辈来说,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带给农村底层人员改变生存空间的新机会。泥腿子上岸,农民翻身,是读书改变了命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话糙理不糙。知识就是力量。改变人生的力量。
大哥的日子越过越好了,精神状态不错,除了说话慢了点。口吃的毛病似乎好了,咋一下子,已听不出来。
人靠财养。老话说的一点不假。生活条件好了,大哥身体慢慢滋润起来,头脑壳,四肢百脉都精神舒坦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