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穷苦日子（17）
（十七）
家旺跟着同事小庄来到一间包厢门口。“叫你的人就在里面⋯⋯”小庄告诉他，随后走了。
家旺抬头看了看门栏，再看了看门上的编号。这里不由他负责，工作上的事自然不会叫他，那么谁找呢？家旺回想前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入店的客人，但没有任何熟悉身影的回放。
家旺立在门前，敲了敲，等待几秒，然后轻轻推开。门刚打开，立即有一股浓浓的酒味飘来。房内光线很暗，但可以隐约看见落座在沙发的人。没等家旺细数，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他的肩。
“谁？”由于很突然，家旺惊得叫出了声。
“我呢⋯⋯”此人一笑，这时室内的照明灯打开了。
家旺看清这人是王刚，激动不已。王刚此时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两个久别重逢的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和王刚一起饮酒的三个男孩见此情景，纷纷起身离开。
“他们是我的朋友，高的叫伟宸，胖的叫良彬，瘦的叫文轩。”王刚介绍。两人的目光随着身影的消失而转移到对方身上。
家旺仔细打量王刚。虽一年未见，但一年前的样子很清晰，那时，他皮肤白皙、微胖、斯斯文文，但现在变黑了，变瘦了，也变的粗糙了，像经历了磨难，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人。
“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征兆也不说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家旺急切地问。自那个晚上，他不下十几种猜测，天天担心，一年时间，他没停过寻找，哪怕知道王刚被他的父亲接走，他还是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出乎意料见面了，他肯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把内心的想念表达出来，这都属于真情流露。
王刚没有立即回答，他也像家旺一样，审视着如同兄弟的好友。
“找了你一年，这一年你去了哪？”
“说起来很长，我们一边喝一边聊。”王刚说。他伸手拿过对面的酒杯，倒上两杯酒，然后端起一杯独自饮起来。
“那天，我妈生病，病得很重，送进了医院⋯⋯”王刚开始讲述。
“我妈叫人来找我，我去的时候，她没多久就过世了⋯⋯”他突然停住，又喝了一杯酒。
“我妈很早就身体不好，因为我爸找了另外一个女人，并为此抛弃了她。那一年我十二岁，妈妈带着我，没有收入，日子过得很艰难⋯⋯”
“我的妈妈曾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外祖父管理着一家企业，他坚决不同意我妈的婚姻，但又拗不过⋯⋯外祖父在我爸的生意上投了很多钱，最后自己的企业经营不当破了产。我爸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之后是现在的女人资助了他⋯⋯”王刚一直很平静，但在这时，眼泪却滴落下来。
家旺不知道他有这样的经历，即后悔追问了这件事。
“我妈伤心起病，带着我离开那个家，回到外祖父身边。而在第二年，外祖父因破产遭遇打击而病逝，我妈也因经历又一次刺激病情病情加重，到一年前无法救治抛下了我⋯⋯”
王刚脸上的笑容被痛苦取代。讲述这段往事，大概就是撕扯刚刚结痂的疤痕，将愈未愈，一触又溃，锥心之痛，鲜血淋漓。而家旺，也在心里暗暗咒骂他那无耻的父亲。
家旺既安慰不了王刚，也阻止不了他的讲述。
“那个男人一直争夺我的抚养权⋯⋯”王刚此时称自己的爸爸为“那个男人”，大概是恨之入骨吧。“我宁可乞讨，也不愿意跟着他，我断然拒绝，并从他家逃出来。我不止一次逃跑⋯⋯我妈对我说，为了以后的前程，你回去，跟着爸爸，继续上学。但我要凭自己的能力，而不是依靠他，这次，我彻底和他划清了界限。”王刚恨得咬牙切齿。
不清楚别人的经历，不便评论他人的做法。但明显的是，王刚之后的路不会有在他爸身边那样顺畅。
家旺默默握着他的手，同病相怜的两个人需要互相鼓励打气。
“我们再次相见，是非常愉快的事，如果可以，你回来，我们还住一起，还是那张床铺。”家旺转而换了话题，说道。
“我正有这打算，近几个月或一年时间，我还会干我的老本行。”王刚回答。
“之后呢？”
“之后很难说，我正在想⋯⋯”王刚没想好，所以也没讲下去，在这短短的几秒空档，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急急的走了。
家旺尚未回过神，当想到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问时，王刚早已不见了身影。
家旺回到前台，向前一刻传话的同事打听，然而同事也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接待了他的朋友。
晚上回到家，家旺把王刚的消息告诉林奶奶。林奶奶喃喃自语，既可怜王刚又为他担心。
“这孩子受了多少苦？该有多么痛心？他的父亲怎能这样？真是一个无情、卑鄙的人。”
“他从他爸家出来了，过段时间就会回到这里。”家旺说。
“又要干这份要命的苦力活，小小年纪⋯⋯”林奶奶叹息。
“我看，他不如留在他爸身边，这样会过得轻松些⋯⋯”老人转而改变了想法，说道。
是啊！跟着有钱的父亲，日子可以过得舒坦，人拼死拼活，也不过是挣钱过好日子。
家旺之前和林奶奶一样想，但现在想来，人活着不光是为了钱，他还要活得有尊严；若谈骨气，他就不能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他人身上。
家旺每晚下班，就在院子里等王刚，但等了一个星期，始终不见他的身影。到了第二周周末，家旺休息，吃过晚饭，他照旧站在门前翘首张望。
此时深秋，有冬天的寒冷，也有冬天的寂静。深巷子，没有人影，偶有一两片枯叶随着风轻轻飘落。巷子里，一盏孤灯，高高立着，灯光不明，但能照见墙头的枯草和墙下的乱石。不知什么时候，拐角处走出一只猫。猫伸长脖子，左瞅右瞅，犹豫要往哪里走。猫往南边去了，走得很缓慢，不经意间又钻进了院子。
家旺眼睛瞪得很大，目不转睛，没漏过一个细节。他注视的期间，有一只猫出现，有一条狗经过，有六片树叶落地，还有一个石块从墙头掉下来。他彼惫了，至少眼睛有点痛。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上出现一个瘦长的人影，紧接着有人从围墙后面走出来。这人恰是王刚，家旺立即跑过去，将他拥到胸前。
王刚衣单行李薄，人也比之前消瘦，精神也有些疲乏，像赶了很长的路，也像是几天没有休息。家旺想问原因，但还是感到赶快把他带入房间里，减少寒冷刺激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