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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成悦‖那些年,风起云涌

2019-01-27  本文已影响18人  与君成悦
与君成悦‖那些年,风起云涌

文/与君成悦

这是一个有点美丽的故事。

01

有那么些瞬间,总觉得衰老就像下水道腐臭的空气,扑鼻而来,怎样都掩盖不住,空气分子就这样从鼻尖下沉到脚底。

于是,整个人就开始各种焦躁不安。失眠、多梦,梦里那些久违的,已经身在另外一个空间的人,总会喊着你的名字。

母亲常说,亡魂喊话不能答,一答就会出事。可那是我亲爱的奶奶,想来也不必太害怕。生前,我俩一起同一个被窝睡了十几年,直到我上了初中。这么深的感情,想必她是不会害我的。

于是,就这样聊起了天。苍天老树下的稻谷堆旁,奶奶和另外一个人就坐在那里,一如生前编着簸箕,老旧的时光就在氤氲的雾气中慢慢地走着,微风佛过她消瘦的脸颊,长发随风扬起。

那个人我未曾见过,但我知道她是谁。她的故事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从儿时到花季。

奶奶让我叫她老姑嫂,确切来说,她是奶奶的远房表嫂。老姑嫂个子不高,虽然驼着背,但从清秀的眉目间,依旧能看出她的气质。据说,她曾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

我曾问过奶奶,老姑嫂这么优秀,她是怎么会来到咱们家的?

“说到底是缘分。咱家也是干过革命的,你老姑嫂也干过革命,她是老革命了。”

奶奶的这一番话让我好奇不已,赶紧追着她往下说,再次走进老姑嫂的传奇人生里。

02

老姑嫂姓凌,和奶奶同性,村里人都叫她阿凌。阿凌生在一个没落的望族里,但这样的出身在那个时代对于人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她的家庭成分比较复杂,母亲无子,父亲再娶,继母刻薄。

阿凌的母亲,打娘家倒下之后,又生不出儿子,自己也跟着失了宠。人到底是矛盾的,她受不了丈夫再娶,离了婚之后,却又无处可去,只暂居在后院的偏房里。

但这样一个苦命的女性,倒是有几分才情。在附近的一所学校里谋得一个老师的职位,也算是能养活自己。

受新思想的影响,五四那会儿,阿凌被母亲送到了女子学校读书。当时她的母亲对她并没有特别多的想法,受时代和环境的限制,她的想法再简单不过,不外乎就是希望阿凌将来谋得一份职业,不至于在家里受气。

阿凌更无它想,只想着在学校的环境里生活得不错,也就住下了。一开始,小学校受“五四”浪潮冲击并不算大,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只偶尔听到外面一点风声,大都是高年级的学长们偶尔上街游行,喊几声口号,就被镇压下来,接着就被学校除了名。

再之后,学校也压不住了,老师也跳了起来,慢慢的辐射的范围就大了。学校里有学生会,社会里有大社团。

里呼外应,各种杂乱。书也没法安心读了,大家的心思都在游行上。大街上的游行队伍那是风雨无阻的,学生们热血澎湃,激情无比,口号声响彻云霄。

阿凌的母亲是老师,某日的游行中,就被人群冲散了,后来竟然就失踪了。有人说是被反动势力给抓走了,有人说是她自己跑掉了,因为当时正好跟学校的一个案件有关。具体案件不详,我也没有听奶奶说起过。

总之,母亲的失踪对阿凌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父亲也没有出面找,她更是无从找寻。在这之后,她在这个家也呆不下去了,勉强读完中学之后,便离家出走,投靠远方唯一的舅舅了。

阿凌的舅舅入赘,舅妈正是奶奶隔壁村的。早在前两年,和阿凌差不多大的舅舅的唯一的儿子因病死掉了。

死了儿子的舅妈痛不欲生,不到3年,本身体弱多病的舅妈也跟着去世了。

舅妈去世了,舅舅一个人孤零零的,听到阿凌要来投靠的消息,就像见了久违的亲人,总算有个陪伴的,自然很高兴。

03

阿凌上过几天学,也算是小有文化。舅舅自从家道没落之后,真是没什么了,不然也轮不到入赘的地步,据说是为了那几亩地。

舅妈走了之后,境遇更差了,舅舅靠做点小本生意,所挣的钱也只够糊口。

舅舅形单影只,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抽烟喝酒麻痹自己,以此逃避生活,抽烟太多,原来就有的肺气肿愈发严重。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给舅舅看病,阿凌在镇里的小学当起了老师,以教书谋生,也算“继承”了母亲先前的工作。有了收入,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阿凌属于新时代女性,思想也相对比较先进。爱好文学,写得一手好文,文字成为她宣泄情感的唯一道路。

而因为文字,她认识了她的老公,也就是奶奶的远方表哥(奶奶让我叫他老伯公)。

老伯公姓穆,因为长得结实,人称铁牛。同样接受革命新思想的铁牛也和阿凌一样喜欢文学。胡适、李大钊、蔡元培、秋瑾等人的作品思想深深地影响着他们。

而受革命思想的触动,他们一同加入了革命,先是从文友到革命同志,再到后面的夫妻关系。两个人铁一般的感情坚不可摧。

可是,好景不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铁牛逃到了台湾,阿凌则一个人带着孩子留在了家乡。

铁牛出逃了,大家都说他受人鼓动,成为了反革命。既然是反革命,在后面的动乱中,整个家庭都得跟着遭殃。文化大革命那会儿,这种连带关系就更加明显,我的几个伯父也因此被禁止参加高考。

而因为流言漫天,那时已经年迈的阿凌也不受亲戚的待见,大家指着她骂,说她是害人精,学什么新思想,搞什么革命,自家老公的命都被革去了,整个家族的命也因此被革了。

再后来她的两个儿子被斗死,她自己也年老了,空有一腔才情和热血也再无可施展的天地,终日寡欢,直到后面平反了,才被正名。

正名之后,铁牛突然有了下落,可是那已经是分别数十年之后了。据说年轻时,铁牛又逃到了香港,并且在香港定居了,娶了新的老婆,生了三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有香港的远房亲戚的原因。

记得年幼的时候,听奶奶说,铁牛回了一趟老家,据说是他“出逃”后第一次返乡。

在外漂得太久了,老了都想落叶归根,他的孩子们大概能理解到这种思乡之情,想在他还在世的时候满足他的愿望吧。

而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到他们时隔几十年后相聚的喜悦和酸楚的场景。

铁牛走了之后,阿凌一直没有嫁人。据说是家庭成份的影响,但我想应该是阿凌对铁牛的深情吧。这么坚定不移的感情,哪能说变就变呢?

而这么多年,铁牛没有来找她,一是交通问题,二是他不敢来,政治问题,怕被抓。毕竟,在那个年代,保命第一,革命政治倾向问题,不必莽撞,守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阿凌却一直在寻找着铁牛的下落。据说有一次,阿凌太想他,一个人大晚上沿着他当面逃跑的方向走了几十公里远。

被追回来时才发现自己是梦游,也许这梦里有他吧,不然还能有什么样的力量让阿凌大半夜走得那么远呢?

04

那一次的相见,铁牛要将她接回香港和他一起还有他的孩子们住,那会儿他的小老婆已经去世了,而大概是出于内疚,想在有生之年补偿阿凌,所以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安享晚年。

对于老人家这个要求,孝顺儿子当然也很乐意。

彼时,儿子们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自己也已经老态龙钟了,铁牛想他和阿凌能在一起一天算一天。

可是,阿凌说什么也不肯去了。一是她老了,走不动了,习惯了农村的生活。二是她不想再去打扰铁牛一家幸福的生活。

她或许在想,虽然他能接受她,而她也一样希望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的孩子以及他现有的家庭她已经无法融入。

既然无法融入,那就不要打扰。这或许是爱,是成全吧。

阿凌不走,铁牛也坚决不走了。他固执地要求留了下来,抛开他作为老司令员的身份,就做一介农夫。

那段日子,或许是阿凌最幸福的日子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能和这个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那些日子,没有争吵,也没有责备,人到暮年,早已看淡人生,看穿生死。

年轻时的放纵和辜负早已是过眼云烟,就像一张被水淋湿的纸,被太阳晒干后会有褶皱,但有痕迹才证明来过这世界,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人生没有完美,所有被辜负的爱,到最后才得到诠释和弥补,爱过就已足够。

铁牛八十八岁的时候,就死在十万大山的土地里,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铁牛走后不就,阿凌也走了,她履行完人生所有的重大意义。

替她最爱的人生养孩子,成全他的梦想,等候他的归来,为他做人生最后的送行,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没有遗憾了!她走的时候,嘴角上扬,笑得很安详,就像那个梦,苍天老树下,稻谷堆旁,微风轻柔地吹起她的长发,老旧的时光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走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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