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二）

        将灯笼放至房中后，厅外三人坐定。奶奶倾壶满上三杯茶，香雾袅袅氤氲户外晴阳。

    奶奶抿了一口茶，悠悠说到：“临邺和簌簌算是青梅竹马呢。”

    “奶奶！”我转眼看向临邺，他握着竹盏的手略有颤动，面上浅浮尴尬色。

    “好啦，”奶奶笑了，“簌簌你可还记得儿时与临邺初次见面吗？你见临邺在平湖边携剑，以为他要伤鱼，将他推下湖去，使临邺大病一场呢。”

    我试着回忆也只是漫漶，却见临邺一脸埋怨，说到：“儿时我身体弱，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却在湖水中受了寒，又在府里被关了一个月……”

    “啊……我不记得啊……”我心虚地道。

    “那不如就把簌簌赔给临邺公子好啦。”奶奶对我们半开玩笑地说到。

    “奶奶！”我瞥见一旁的临邺面色微红，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

    “反正簌簌快要十五呢，要嫁人啦！”奶奶仍是笑着。

    临邺闻罢被茶水呛到，猛咳起来。

    我起身跑至房中，不再管奶奶与临邺。

    竹帘隔断了房外的声音，窗牖风铃随风轻敲。我坐至榻上，情绪渐渐平息。目光落在榻旁的琉璃灯上，微怔，低声喃喃：“真是精致得不像话啊。”

    我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那塘碧澈的平湖、那场烧天的云霞、那尾欢跃的黑鲤、温润如玉的玄衣雪朗、生火煮茗的奶奶、同我携手的临邺、面目已不清晰的娘亲蒹葭都揉入梦境。最后融于无尽的竹林，一片青晕， 都是窒息。梦魇，又是梦魇。         

      “簌簌，出来吃粥了！”奶奶的声音将我惊醒。

    我揉了揉眼睛，惊魂未定，答到：“我……我不出去！”

    “临邺已经走了。”

    “真的？”

    “不信你出来看看。”

    我轻轻开了一条细缝，未见临邺才放心出去。

    临窗食粥，色绿小菜，白滑豆腐，紫薯馅包，肉丝鸡蛋。

    我等不及动筷。

    奶奶却不紧不慢地饮了一杯茶，道：“簌簌啊，临邺那孩子多好啊，有才知礼、英气凛然，你们又是青梅竹马，若是你嫁过去……”

    “奶奶！”我有些恼，搁下筷，皱了眉。

    “你听奶奶说完，蒹葭在你五岁时病逝，而你父亲从未出现，奶奶今已垂暮，若不替你寻一良人，你余生奈何？临邺对你的心思奶奶看得出来，顾府的人也都与你相熟。顾夫人曾遣媒人来探过，想着等你立笄便来提亲。簌簌啊，你当真还惦记那方雪朗？”

    “没有……”我站起来，失神地朝外走去，身后传来奶奶苍颓无奈的声音——

    “出去走走，也好。”

    我胡乱地在竹林内游走，想走进竹林深处择溪浅坐。却发现，不论怎样走我都在不自主地走向平湖。于是我就地倚竹停歇。有疼痛从身体深处抽芽，迅速长满倒刺将我的心刮出血痕，涓涓细流汇聚心尖，仿佛空落却分明抽搐着剧痛。

    一直以为这种失去挚亲的痛苦会随着光阴浅淡，却未曾料到蓦然提起娘亲会令我更为难受。梦境中的窒息之感在蔓延蔓延，欲将我吞噬。合眸而坠，有一种远却浮世的安然。如此，浅息罢。

    “簌簌！”

    ‘是，何人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