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庇护伞还能不能再撑开
文|民国十年
我的庇护伞还能不能再撑开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在那个一片狼藉的二楼自习室里,格外地燥热难耐。两叶落满尘土的玻璃窗半开着,宛如房间的两张口正在进行着最后的苟延残喘。除了嘈杂的吵闹声、发动机的轰鸣声能够钻进屋来,再无其它,风亦是无能为力。
晚上十点钟,学生们都钻进了一栋栋宿舍楼,外面渐渐静了下来。这时,自习室里进来一个女生,怀里抱着两三本貌似九成新的书,她叫林雨文。今年大三的她,第二天早上还有本学期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而她还有太多的题目没搞明白,太多的知识点没有记住。
走进自习室,雨文怔了一下,里面没有一个人,她左右顾盼,最终在风扇下落了座。头顶的吊扇呼呼耶耶,慢地像老奶奶手里的蒲扇一般,她感不到一丝的凉意。“这台吊扇大概是30年前学校建校时购进的吧?”雨文这样想着,心里满满的嫌弃。
雨文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分析着书中的例题。如此,半个小时过去了。
突然,一首萨克斯经典曲目——《回家》响起。是雨文的母亲打来的电话,雨文一脸狐疑地接通了电话,目光依然停留在眼前的课本上,手里的笔亦是舍不得放下。时间不多了,过了今晚,就要走进考场,接受最为严苛的考验。说其严苛,不是没有道理的。同学们查得这门考试的某位监考老师,正是名满全校的“四大名捕”之一。抄袭——雨文从没有想过。
房间里依然像蒸笼一般燥热,屋顶的吊扇还在呼呼耶耶地抱怨着。雨文静静地听母亲讲话,额头的汗珠在白炽灯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突然,那支被雨文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笔滑落了。她的整个身子似乎顿时没有了支撑,瘫在了背椅里。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对面的玻璃窗,窗子上映着一个文弱的姑娘,姑娘的面颊惨白没有一丝的表情。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相反,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她母亲刚刚提到的那个人,那个曾经在她青春里撑了一把保护伞的人——顾斯理。镜子里的他没有一点神采,两眼目光缓缓地移动着,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因为他无论看什么东西,目光都会停留在上面几分钟,甚至更久。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生龙活虎,像一只没长脚的鸟儿,一时也闲不下来。
顾斯理的样子渐渐地退去,替而代之的是他俩一起走过的光阴。
那一年,林雨文和顾斯理都是十岁般年龄,同念小学。起初两人分处两所小学,各不相识。后来,雨文所在的学校爆发了一种流行病,她的妈妈决定让女儿转学,这才来到了顾斯理所在的学校,和他同属一班。
年幼的的顾斯理,非常地淘气,凭借他健硕的身材也很是嚣张。班里没人敢轻易惹他,除非他们有更加强硬的拳头。初来乍到的林雨文,一般的个头,一张肥嘟嘟的没有过多表情的脸,齐刘海。颜值远不及今天的十分之一,女大十八变,的确是这样。
一天,顾斯理带着他的小跟班,器宇轩昂地走到林雨文身边,一脸高傲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雨文身子向后欠了欠,瞪着这个奇怪的人没有答话。
“你家是哪里的?以前在哪里上学?啊?”顾斯理拍了拍雨文的书桌,继续问道。
雨文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这个凶巴巴的男生。她心里很还怕,默默地责怪妈妈让她转到这所恐怖的学校,在她心里,面前的这个人比传染病还要恐怖。
“霸权”没能得以施展的顾斯理,很没有面子。气急败坏的他,往桌子上踢了一脚说:“以后给我小心点!走——”然后,他的小跟班也瞪了雨文一眼,随着顾斯理走开了。
一个月后,顾斯理听他妈妈讲,妈妈的一个堂妹的女儿,叫林雨文的女孩转到了他们学校,如果见到的话,以后要互帮互助,别让其他同学欺负了雨文。听到这个消息的顾斯理,一直蛮横的他也开始懊悔和担忧起来,担心自己过去欺负雨文的事情有一天会被大人们发现。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快乐。家里只有一个弟弟的他,如今突然多了个妹妹,心里顿时兴奋地像开了一朵花似的。
也是从那以后,顾斯理开始讨好雨文,在她面前再没有了蛮横与嚣张,有的只是嬉笑和乖巧。他那健壮的臂膀与腿脚再没有碰过雨文的书桌一次,也不允许任何人对雨文有一分的无礼。就这样,他渐渐开始以哥哥自居,把雨文当妹妹一般保护。
小时候的雨文很胖,同学们背地里都称她“小猪妹”,有时也会当面这般嘲笑。雨文第一次听到这个绰号时,就会俯在书桌上暗自流泪,人生地不熟的学校里,左右无依,文静内向的她也不敢报告老师。
然而,不久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拿雨文的身材开玩笑,因为大家都已知晓她有一个“小霸王”哥哥顾斯理。若有女生欺负雨文,则会遭到恐吓,若有男生欺负雨文得到的就不是恐吓那么简单了,而是放学路上的一顿拳打脚踢。
渐渐地,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之前的矛盾也在慢慢地化为乌有。
有一天,一个中午的课间,雨文正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突然一声巨响,雨文临近的一块玻璃碎掉了。随之而来的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手臂,一部分碎片还留在了里面,鲜血淋漓。原来,男孩子们在室外玩弹珠,不知哪个一不小心扔出去了一颗,正好砸中雨文附近的一块窗玻璃。
雨文害怕极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血。突然而至的灾祸,让她毫无防备,臂膀的阵阵发痛使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泪流满面。就在此时,顾斯理正慢悠悠地走进教室。发现雨文的座位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立马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看到妹妹满是鲜血的手臂,紧咬的嘴唇,苍白的脸色,一脸的泪花。立马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给雨文扎住,并带雨文紧赶慢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顾斯理的妈妈在镇医院里工作,家里也备有一些常用的医药、器械。这天妈妈没有上班,顾斯理帮妈妈打下手,一块儿给雨文打麻药、清理伤口、涂抹止血药物、包扎等。
一切停当之后,顾斯理的妈妈开始了对儿子的斥责“为什么没有照顾好雨文妹妹?……”看到自己伤口得以控制的雨文,心里充满了对阿姨还有顾斯理的感激。这时候的林雨文才真切地感受到,不管这个新学校再怎么陌生,里面的人再怎么讨厌,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那天过后,两个人在学校里一块儿学习、玩闹、分享零食,放学一同回家。有时雨文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到顾斯理家里吃午饭再去学校。
很快,小学结束,中学时代来了,那把撑在雨文头顶的保护伞也到了合上的时间。雨文的母亲为了女儿未来有更好的前途,把家搬到了省城,给女儿在市级重点中学报了名。而家庭相对拮据的顾斯理,选择在镇上破旧中学里就读。
自此,两个人走在同一路,分道路两边,再无瓜葛。但那把保护伞,却始终在自己心里,永远感激,永远铭记。
雨文又想起刚刚和母亲的对话。“顾斯理的弟弟今年高考,考得还不错。可是,他们家还没有读过大学的亲戚,他的妈妈想请你回老家一趟,帮着给小儿子填一下志愿……”
“我这么忙!明天还有考试,下周还有实习。他哥哥顾斯理呢?难道没有念大学吗?”雨文吃惊地问母亲。
“顾斯理——斯理他——他神经出了问题,重度抑郁……”母亲慢吞吞地说着,雨文看似还在接电话,但心已然不在这里了,她望着面前的窗户,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顾斯理在高考前夕,其他同学间发生矛盾,朋友请他帮忙打架。就在那次群架中,他的头部被对方的人用钢管击中。从那以后,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没有植物但已几近植物。高考自是没能参加,几年间全国各大医院几经求医,终是无果。
不知不觉,已是子时,夜已经很深了。那些习惯熬夜的人们也已经放下手机,做好了要做个好梦的准备。这时的雨文还丝毫没有睡意,她拿起手机,订了一张第二天回老家的车票,然后,继续她未完成的复习。
头顶的吊扇还在哽咽中扇动着那三片锈迹斑斑的叶子,窗外的路灯也疲倦地闭上了双眼,这时候晚风开始变得肆虐起来,小小的窗口再也不能抵挡晚风的脚步。玻璃窗里的倒影愈来愈淡,甚至自己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闷热的二楼自习室渐渐凉爽起来,然而雨文脸上的汗珠却有增无减,噢!那已不是汗水,而是一行又一行的清泪。总以为读了大学的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再不需要别人的庇护,然而当听到曾经的庇护所已千疮百孔之时,她再不能继续假装坚强,她还需要他的庇护,她还需要那把保护伞,她想要他好起来。
继续努力,用心讲好每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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