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小品】在北师大做“大众情人”（陈年旧作）

我曾实实在在地做过一回“大众情人”。

那是多年前的事，时值我在北师大赚读硕士学位，协助百年校庆筹备会常备副主任张锐先生做些事。“陈香梅教育理念及教育实践国际研讨会”是我从策划到实施全程参与的。那年9月10日，研讨会在北师大英东学术会堂举行。红幅处处，花香四溢。教育部副部长袁贵仁先生也似乎并不怎么有架子，和蔼可亲的陈香梅女士和她的“男朋友”人都很随和，国家总督学柳斌先生朴素平易，教育管理学院的博导王炳照先生最幽默好玩。得机和些教育名人攀谈，也有递名片给我的，也求着人家照了不少照片，这都成为时至今日满足自我虚荣心的资料。穿梭于这些人物之间的，还有王炳照先生的高徒王弟。此弟身细，眼小，精明能干，是院学生会骨干。会议终于结束了，人去楼空，我俩一瞅，这么多鲜花若让清洁工扔到垃圾堆里去实在可惜。王弟说，我想拿一大篮花送给自己的女朋友，你也送给嫂子啊。我说你嫂子远在山东呢。王弟一笑，说，得了，咱俩把那些新鲜的花用三轮车拉着，就在校园里，见个女孩，就送，做回“大众情人”，岂不惬意。我大呼妙绝。

我单手骑着三轮，另手捏着几支鲜花，王弟侧坐一边，手里也捏着花。从英东楼东门始往西，遇到三两女生，但我俩却总没勇气伸出手去。待过了镌刻着启功先生亲笔写的“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黑色大理石碑刻，就沿京师路往北走。此时正值吃饭时间，路上同学多，但开始多是男生，因为京师路南端西侧正是十三号楼，全住男生。鲜花簇拥中的我和王弟自豪地徜徉于同性的惊羡目光中。

往西上了立身路，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花枝招展的学妹们终于婀娜而现柔媚走来。欣喜间，迎面遇到位仙姑，我和王弟争相伸出手，含情含笑，我说，送给你！王弟则说，你好美，送给你！仙姑开始一愕一怔，抚胸问：“我？”然后喜上眉梢，接过鲜花，连连“谢谢”，回眸绽笑。我俩大快，胆气徒增。恰遇五六学妹从东而来，看到仙姑手拈芬芳喜不自禁，皆惊奇羞郝地望我们。王弟挥着鲜花激情招呼，当即一极标致的学妹一蹦一跳飘到我俩面前，惊呼“好美的花啊，我要我要”。这让我想起《红楼梦》中的史湘云来。我抢在王弟前面说，慷慨地说“小妹妹，你相中了就拿”。后面的“黛玉”“宝钗”“睛雯”“鸳鸯”也尾随而来，围着香气袭人的花和花中的两位学哥，叽叽喳喳。我双手献花，应接不暇，——宝玉在大观园与众姊妹之厮混情趣概当如此吧。王弟则双手护着那最鲜的一篮。如此又送出好些支，无不欢欣不已。

过“新二”往北拐，冲食堂方面骑去。刚送出几支，就被好些学妹团团围住，自行挑捡。但也常间杂着脸厚的男生也凑趣来取，有的被我俩没好气的一句“男生除外”给撵走了，但有的实在执扭，瞅准机会抓一束呲着牙笑着逃走，边逃还边扬言说要去送给女友。我俩则大骂，说，送给你女友也不能由你送啊,然后相视大笑。只待在一处，任由她们选来选去，并不能尽情享受送花过程的快意，所以我俩快快打发了她们，继续骑车前行。前方正有一精品娇女，款款前行，可小鸟依人，手抱着一男生的手臂，男生极魁梧雄壮。我挑衅王弟说，你敢不敢……。王弟豪言不惭说，谁怕！他让我坐车上，自己骑上，我开始呲着嘴笑，但有些担心硕男会给他一拳。待到娇女身边时，王弟并未刹车，前行几步后方停，然后回头，一脸谄笑，对硕男惊呼，哇，大哥你好有眼光，好有福气，来来，送给你几支最美的花。硕男闻言，洋洋得意地接过花。王弟见机出招说，我能送给你女朋友几支吗？硕男大度地说，当然可以。王弟忙从自己一直严密监护的送自己女友的一篮中，终于觅出一支红艳艳的，拈了拈，掂了掂，然后极绅士地献上。娇女接过，深嗅，依旧挽着硕男胳膊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我痛骂王弟，贱！王弟扬天大笑。继续前行。

到了篮球场往西拐，从图书馆和学室回宿舍的女生徒增，我和王弟挥舞鲜花，尽情献媚，不一会儿竟阻塞了交通，惹得几辆小轿子喇叭干嚷嚷。我和王弟只好沿科文厅往西，不时有学妹笑着顺手牵几支。从科文厅西面再往南一折，又是食堂，再往南骑，毗邻各宿舍，自然又被些无赖抢去不少，但仍剩了半小车。过晨曦路，到了十一号宿舍门厅，“男士止步”的牌子赫然立在楼梯口。王弟先截住一女生，献上花一朵，并请她叫一叫某宿舍的某某下来。不一会儿，一女生翩然而至。王弟单膝着地，双手托花，说，亲爱的……。女友颊飞绯红，手掩朱唇，接过花，然后依到王弟张开的怀里，搂着他的细长的脖子，冲他脸上小啄一口。厅里正等女友下凡的诸男，正来来往往的诸女，还有我，嚎叫，吹口哨，十分过瘾。

女友已回宿舍，自有一番炫耀。我俩出宿舍门，看车内花却已被窃得仅剩残花败枝，但王弟收捡些还艳的，又进门，向值班的小姑娘行贿，小姑娘哪受过这种高级浪漫，不幸福得眩晕才怪呢。

两个“大众情人”在校园里招摇献花，不知激起多少学妹心底的幸福的涟漪，也不知激起了多少男同胞切齿的憎骂或开心的调侃。

事过多载，仍觉新鲜如初，身处江南姑苏的我，忆昔虑今，能不感慨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