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再见318(5)人间太苦,天使回家了
· 壹 ·
过二郎山隧道,翻折多山、高尔寺山、剪子弯山、卡子拉山、脱洛拉卡山、海子山、宗拉山、拉乌山、东达山、业拉山、安久拉山,过怒江72拐,进林芝。
这一路,阿惠始终咬牙坚持着。
这辈子,如果说除了老吴,她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一定是当初没能走完这条318国道了。
阿惠的父亲很不理解,为什么阿惠一定要这么做。
或许只有阿惠自己才知道吧。
临行前,阿惠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一些话,之后整齐地放在了桌上。
至于为什么要把这本日记留在家里,阿惠也说不清楚。
或许她是期盼着有一天,老吴能回来,能看见,能重新做人。
只是,当老吴的声音真切的出现在电话里的时候,阿惠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再次面对老吴。
日记里写字是一回事,真正地沟通又是另一回事。
老吴一连回拨了三次,但结果都一样,电话那头始终是一片忙音。
望着老吴迷茫的眼神,阿惠的父亲有些不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手推着轮椅就进了阿惠的房间。
半晌,他拿着那本阿惠的日记,递到了老吴的跟前。
「看看吧,这些年,惠儿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阿惠的父亲不自然的把头埋得很低,眼角的血管一阵剧烈地颤动。
· 贰 ·
「今天的婚礼快把我累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吃饭,都怪你,非要搞什么半价的活动……」
「惠生这个名字虽然俗了点,但是我很喜欢。小惠生,你爸爸的水平也就只能想到这个了,你可别怪他……」
「今天去看了父亲,算了吧,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只要他愿意悔改,就依然是惠生的外公……」
「你说我迷信,说我在成都待傻了,是啊,自从跟了你开始,这里就有你,有你的地方才叫家啊……」
「你的那些理由我知道都是谎言,我卖了重庆的两家店,只要你能渡过难关,就算是谎言我也不会揭穿……」
「惠生得了肺炎,感冒一直拖着,为了替你筹钱耽误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老公,我有点想你了……」
「我还是卖了最后这家店面,我把最美的青春年华都给了你,最后却亲手把你埋葬在了记忆里,我想远行,想再走一次318……」
「明天就要开始徒步了,我的眼睛一直在跳,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是你又出事了吗?还是我自己?这一夜好漫长……」
「老公,我要出发了。和你在318遇见,你救下了我的命,我却轻易放弃了你。这一次,即使孤身一人,无论如何我也要走到终点。到时候,我会给你,也给我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老公,拉萨见!」
· 叁 ·
泪,无声地打湿了老吴手中的日记。
紧紧捏住的指尖,覆盖上了一圈惨白,颤抖的频率和肩膀啜泣的幅度交相更替。
病态的潮红爬满了老吴的脸,鼻涕,眼泪混成了一片。
这个在戒毒所里都不曾皱眉的男人,竟然跪倒在了一本普普通通的日记本前。
多次张合的绛紫色嘴唇,抖动着却只能发出呜咽的低吼。
终于,老吴松开了已经褶皱的日记,突然猛地用拳头砸向了地面。
阿惠的父亲无声地望着他,长久地沉默了。
「去吧,把阿惠带回来,我和惠生在家等你们。」
终于,阿惠的父亲还是开口了,只是声音却是颤抖的。
老吴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了些,
「爸……谢谢你!」
说着,老吴郑重地把阿惠的日记装进了来时的拎包里,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老吴奔出去的身影,阿惠的父亲久久地愣住了,这一声爸,活了大半辈子,他第一次听到。
再次踏上了318,这一次老吴没有了那身装备,更没有了沉重的背包,甚至这一路他都是搭乘着愿意载他一程的好心司机的车。
老吴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因为他内心的激动,总伴着强烈的不安。
这两天,天气一直很不好,连日的阴雨让道路变得十分泥泞。
老吴每天都会打好几遍阿惠的电话,但等待他的始终是忙音。
还有1天应该就能追上阿惠了,但就在这时,一个噩耗还是传来了。
就在离老吴300多公里外的通麦天险,因为连日阴雨,发生了塌方和局部泥石流,死伤超过10人。
随后,新闻,各大媒体推送的消息,纷纷传到了老吴的手机上。
老吴几乎是哆嗦着再次拨打了阿惠的电话,但依然渺无音讯。
· 肆 ·
说到这里,老吴已经泣不成声,我望着眼前这个现在已经快知天命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心中很是不忍。
递给了他一包纸巾,原本想终止我们的谈话,但老吴摆了摆手说:
「让我说完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老吴当时始终还抱着一丝希望,他希望阿惠只是因为在怄气,所以一直不接他的电话。
在接到通麦天险塌方的消息,老吴连夜想要乘车去那里,但因为考虑到安全因素,没有一个司机愿意载他。
后来,老吴甚至不惜给人家下跪,才有一个好心的司机,把他送到了K4072。
前面不远就是通麦天险,现在车已经进不去了。
老吴顾不了这么多,甚至山上的落石还在零星地坠落,他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口中呼喊着阿惠的名字,冲到了塌方点。
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救灾帐篷里,老吴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阿惠。
此时的阿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手脚已经冰凉。
老吴奋力地挣脱了几个救灾队员的阻拦,一把扑了上去。
他拼命的揉搓着阿惠的双手,用嘴哈着气,又不知所措地紧紧抱住她,沙哑地嘶吼着。
一道道惊雷在帐篷外此起彼伏,像是为阿惠吹奏的挽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