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一）

文/木棉之秋

我们家三代烟民——我父亲、我哥哥们、我侄儿们。

可以说，我是在父亲烟雾的“熏陶”下长大的。从有记忆起，父亲每天都在抽烟。早上眼一睁，就能看到父亲靠在床头抽烟了。饭前抽烟，饭后抽烟。白天抽烟，晚上抽烟。特别是农忙时活路紧的时候，父亲的烟就抽得更稠。

有一天夜里醒来，发现父亲还在抽着烟，与母亲在絮絮地说着话。那时，大哥和女朋友（我大嫂）已经谈了三年了，二哥也有人上门提亲，父亲和母亲在筹划着先把我大哥二哥结婚的房子盖起来。虽然，盖房子的材料都基本备好了，但是需要请人施工，准备工钱，准备烟酒茶水等，以及一些细节都要考虑。盖了房子，就得考虑筹备给大哥过礼结婚。这都得要钱。从父母低低的声音里，我听出了焦愁。那一晚，我感觉自己忽然懂事了，为父母的焦愁而焦愁。

父亲抽的是自家种的烟叶，烟味很冲。父亲的身上便也常年带有浓重的烟味，我称那是“父亲的味道”。一年又一年，我在“父亲的味道”里长大。

父亲在五十多岁时，就得了肺气肿，身体一直不太好。好在哥哥们都已成家，姐姐和我也都长大了，父亲的“任务”都已完成。担子卸了，轻松下来的父亲，烟抽得稀了，也抽上了我们给买的纸烟。

在父亲六十多岁时，有一天，姐姐跟我提议，说父亲总是咳喘得厉害，很让人担心，让我和她一起劝父亲戒烟。我和姐先跟母亲说了这事，母亲也极力赞成。于是，我们先是劝父亲接受戒烟的建议，让母亲每天监督他。

那段时间，我无论是回家还是在电话里，首先是询问父亲戒烟的情况，每次父亲都像一个小学生样忙说自己没有抽烟，一直在积极戒烟。但是母亲总是对我“控诉”父亲一直背着她偷偷抽烟，根本没想戒烟。

有一次，母亲在电话里跟我说，那天父亲的口袋突然起烟了！原来父亲看母亲没在家，就忙去阳台上抽烟，见母亲回家时，他连忙掐灭了烟，顺手揣口袋里。直到口袋冒起烟来，被母亲抓了个正着。

听着母亲的话，我笑着笑着竟想流泪，我不知道，我和姐姐这样逼着父亲戒烟，做的对吗？我跟姐姐说了父亲戒烟的艰难，姐姐和我一样，开始动摇了。

我又在电话里跟大哥说了这段时间父亲被我们逼着戒烟的事。大哥说，不要再逼了，父亲抽了一辈子的烟，怎么能戒得掉！再说，父亲都快七十的人了，愿意抽烟就抽烟，愿意喝酒就喝酒，一切随他自己心意，这才是真正的孝顺。并且，也说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毛主席抽烟又喝酒的，不也是活了八九十岁嘛。

当晚，大哥特意买了烟回家看老父亲，陪他痛痛快快地抽了一气。我们听从了大哥的话，不再逼迫父亲戒烟，但还是劝他尽量少抽，父亲答应了我们。果然，后来父亲真的烟抽得少了些，我们都很满意。

每次，我侄儿从外地回来，也要给爷爷买上好烟，陪着爷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聊天。能看出来，父亲很开心。我觉得大哥的话很有道理，只要父亲开心就好。自那，我们不再管父亲抽烟的事了。

几年后，刚七十来岁的母亲猝然离世。不仅我们兄妹一片慌乱，父亲也不能接受。

本来就寡言的父亲，话更少了；烟，又抽得厚了。我们兄妹谁都不再提让他少抽烟的事。大哥私下跟我们说，不要在父亲面前提到母亲，要多找话题给父亲说，转移父亲注意力。每到周末，大哥就会回三哥家，陪父亲抽烟，说话。

前年秋天，父亲也追随母亲而去。享年八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