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驳

她早就听说他好辩驳，驳得人家没脸没台面儿的。人家与她说起他时，眼和声都是不屑的，她却听得兴致盎然。可不是？没素材的作者和找不着食儿的流浪汉是没什么分别的，最缺能活下去的东西，当然不好受。

她辗转着竟找到了他。

“你好。”一连串的深呼吸后，她开了口。

“不，我并不好。喜欢写字的人往往有个毛病，乱揣测别人。”

她虽有所准备，还是怔住。谁承想是一句都聊不下去的？

“不不不，这只是问候的方式。人们用来表示友好，你知道的。”

“是呀，就算不友好的人也得佯装着说友好的话。”

她感觉喉咙有些干：“呃……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友好啦？今天来是想和你聊聊，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大可放心。”

“我又没有指你。不放心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突然有点沮丧。他不仅需要对付，而且很难对付。

“请问你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吗？”鼓足勇气，还得接着问。

“没什么爱好的人直视生活的空虚。”

她再次泄了气，空气安静得沉重。

“请问你和朋友、亲人的关系怎么样？相处得好吗？”

“ ‘向人随意打探私事不礼貌’，人们总是提起这句话，然后轻易忘了它。”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试图自黑，好暗中转移话题，“脑子可能被冻得坏掉了，最近怪冷的。”她责备自己目的太明显。

“聪明。这算个不错的借口。天气并不冷。”

她早就没有了按计划进行谈话的念头，只想抓住任何一个可以延伸出去、可以让聊天维持久一些的点。

“唔，可能你比较抗冻吧。”

“只凭我说今天天气不冷吗？标签贴得未免迅速了些。"

"可我明明说了’可能‘两个字。”

“人们觉得一加‘可能’就可以下各种结论了，就像‘据说’一个词总是信口胡言的开始。”

“要如何才能好好和你聊一聊呢？“她像在自言自语。

“都聊了这么久了。别人的时间不算时间吗？”

她略难堪地顿住了，却顷刻又兴奋起来——他认为他们是在聊天！那她岂不是可以说很多话了吗？可以深入了解他的性格？进而剖析成一篇上佳的小说？

她眼睛一亮：“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她好奇这样的人会有怎样的未来。

“连过去都没有想好，为什么想未来？”

"那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过去的呢？“

“‘过去’难道不是指永不必再提起的事情？”

“那什么事情是你觉得值得提起的呢？”

”凡是值得提起的就值得沉默。”

她兴奋了。她赶忙拿出本子，想记录一些他们的谈话。

匆匆写着，手有些颤。

写好了。她抬头。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她单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