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25
非典型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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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顾魏，我喜欢你。”
顾魏刚下一台手术，手机刚摸到手，就接到了翟至味的信息。
掐点掐的还挺准。
翟至味，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少爷的名字。这位少爷自家破产后借酒消愁，酒精中毒进了医院做了个小手术——顾魏主刀——醒来了就不知道发什么疯，死皮赖脸的拽着顾魏的衣角卖乖，最后成功的住进了顾魏家。
这没办法，谁让不苟言笑冷漠至极的顾医生是个重度颜控呢？
住进他家的翟至味并不消停，这两天闹出的事哪一件都比今天的短信更吓人，因此顾魏仅仅是刚看到的时候心猛地蹦了两下，而后脸上的表情真真称得上是平静无波心如止水。
他气定神闲地问:“晚饭吃了吗？”
翟至味秒回:“吃了，给你点了份炒饭在微波炉里。”
02
顾魏开门的时候翟至味在看电视。
从小富养的少爷没吃过人间的苦，少了穿拖鞋的规矩，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一边调电视的音量一边跟着剧情傻笑。很笨蛋，又有点可爱。
顾魏一边换拖鞋，一边走到他背后，凝神看了几秒电视后摇摇头，又去厨房了。
他把炒饭端到饭桌上来，客观点评:“这节目好弱智。”
大少爷颇不耐烦的偏头看了顾魏一眼，声音特大的“啧”了一声，“啧”到一半好像突然想起来半个小时前他还很不正式的信息告白了刚刚嫌弃他的对象，于是半路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句充满探寻意味的“嗯？”
翟至味还嫌不够似的，又在“嗯之”后天添上了一句“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喜欢你。”
顾魏:“.......”
他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巧妙地转移了个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从我这儿搬出去？”
翟至味脸色一垮，不露痕迹地把电视音量调大，在突然高了几度的广告声中装听不见。
顾魏也不急，慢悠悠的吞了几口饭，不出所料的听见了翟至味按捺不住的“哒哒哒”渐近渐响的脚步声。
翟至味拉开顾魏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很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咬字很重:“我是认真的。”
顾魏也认真的点点头，“嗯。”
可他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在他对面一腔热血表赤诚的翟至味。
03
第二天顾魏轮休。
轮休的第一天本应该是惬意、轻松——反正不会如上班一样累死累活还得担心患者会不会突然发疯语出惊人，但很显然，这样的一天因为有翟至味在，会远远比上班的一天更惊心动魄。
顾魏不是不懂翟至味。少爷从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苦难，破产大约是第一回，见到一个对他好的人，就想自己的整颗心都送给他，蛮横不讲道理。翟至味比他小六岁还称得上是少年——少年的爱是最惊心动魄的，顾魏受不住那么滚烫而近乎骇人的爱，索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开几个玩笑就也当做过去了。
他毕竟比翟至味整整年长六岁，分的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激。翟至味只是把他顾魏这个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岔路口认成了自己真正的康庄大道，顾魏却知道新鲜感是最容易变质的。
他必须打破翟至味不切实际的美妙梦境。
04
翟至味对顾魏说:“我真的喜欢你。”
彼时他正坐在顾魏对面吃早饭——对顾魏来说已经是中饭了——饭吃到一半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喜欢，把顾魏吓了一跳。
顾魏:“.......”
顾魏:“好好吃饭吧你！”
翟至味别的不说，是真的挺听话——听顾魏的话，闻言只抛下一句“哦”来，低头默默扒饭，真的不说话了。
下午他俩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老电影。影碟是以前买的，一直想看没时间看，这次倒终于有时间了，但多了个翟至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了。
他们刚把兀长的前奏看完，还没等电影名出来，顾魏感到肩上蓦的一重，偏头去看，翟至味已经睡着了。
少爷昨晚熬夜，顾魏起床的时候大概才睡着两个小时，睡眠还没满八个小时又被顾魏拖起来吃早饭，现在窝在柔软的沙发上，昏昏欲睡或者说是已经睡着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顾魏看着翟至味温柔的侧脸——少爷瘦了不少，连着下巴也尖了，看上去比初见更锋芒毕露，却依然可以算作是温柔的——翟至味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电影在放着，五彩的光打到翟至味的脸上，明明暗暗的光斑在他脸上跳着。为了看电影时的气氛，窗帘是拉起来的，下午一点的阳光那样烈，却也是照不进来，被隔绝在外。顾魏偏安一隅，在午后令人心惊的寂静里沉默的看着翟至味。
翟至味是单纯的、是天真的。那种被保护的太好的不谙世事横冲直撞让人总是心怀不满，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或者是看到他柔软的眼神，或者是感受到他不讲道理下的小心翼翼——心便是化作一滩水，是要将爱流遍全身的。
所以他还不知道，“喜欢”是世界上顶一份无用的东西——他只知道大声的说，从来不怕被拒绝，他只知道喜欢就要去争取，无论怎样，结局好像总会是好的。翟至味是风，呼啦啦的吹过去，总是不会停留——这或许就是顾魏不太喜欢翟至味的原因，又或许是顾魏那样喜欢翟至味的原因。
顾魏看着他，心里好像在写一首诗。他想，我有这样一个可爱的人陪在我身边，我又为什么要花费时间装作不在意他而去看那部电影呢？即使风真的要走，在这个瞬间，他也的确是留在我身边的。
他抬手按了暂停键，在下午一点钟的安静里一歪脑袋，同翟至味一起睡着了。
05
翟至味睡的很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魏睡着了，当然也不知道顾魏什么时候醒来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他更不知道顾魏醒来后装作这三个多小时的安心的睡眠是场梦，将影碟重新装回去，给他盖了毯子，又去了外面的超市买菜，提着一大袋的东西回来做饭。
他一醒来就看见顾魏围着个围裙在厨房里切菜，刀砸在案板上，“笃笃笃”的响——这声音也不能掩盖顾魏的好看，他穿着柔软的白毛衣，头发耷拉着，专心致志的看着刀谨防切到自己的手，温柔的好像四月份的黄昏。
即使是围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围裙也不能把这一秒的完美打破万分之一。
他几乎是跑着到厨房去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猝不及防一把搂住顾魏的腰，头枕在顾魏的颈窝里，严丝合缝，好像他们生而就为一体。
——好吧，翟至味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是今天的顾魏格外想让人亲近而已。
顾魏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强大的自制力能控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他可能会直接拿刀往翟至味头上劈，反应过来了之后身体愈渐僵硬，不敢动，不想动。
顾魏状似冷淡:“你干嘛？”
翟至味耍赖，不说话，只哼哼。他哼哼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成型的话来，索性住了嘴，不说了。
顾魏忍不住了，他偏过头来看翟至味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
“感动了？觉得不可思议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饭给你吃啊？”
屁，你就是第一次认真做饭给我吃。翟至味心里嘟囔。
顾魏慢条斯理:“感动完了就回去看电视玩手机打游戏，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做菜？”
他又补充道:“如果你这次饭吃完了之后愿意搬出我的家这话就当我没说。”
翟至味又气冲冲的回去看电视了。
06
“说真的，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翟至味很是费解，眉头皱着，问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安静吃饭的顾魏。
顾魏很无奈的一抬眼，道:“这种对话好像中午的时候已经发生过一遍了。”
翟至味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顾魏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感觉他们这两天是个无限循环。他一直在被翟至味问同样的问题，但他必须得给出不同的答案，以证明自己真的一点也没有动心。
“.....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顾魏顿了顿，许多种巧妙的回答在他舌尖滚过一遍都被他抛弃了，他有些不管不顾的，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声。
翟至味的眼神好像顾魏问了个不得了的问题。他抿起嘴唇来，有些局促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连饭也不吃了。
他犹豫着道:“当然很重要啊，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十足的小孩子逻辑回答。
顾魏突然觉得有些累，这种感觉说不明白，反正是一种无奈到近乎于悲哀的感受。他想，翟至味，你是不懂的，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这未免也太过于天真了。
只有少年才是最天真，无知无畏，一往无前，从来不退缩，从来不害怕。
顾魏已经不再这样天真了。
他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顾魏突然很疲惫似的，是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嘴角向下拉着，眼睛也不如平时有神采——好像就在翟至味说出那句话的一秒钟以后，他突然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有些浑浑噩噩的了。
翟至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看过顾魏生气。但就这时，他看着顾魏的眼睛黯淡下去，明明那句话说出来是轻轻的，他却觉得那句话是有很重分量的——翟至味想到，顾魏应该是生气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他想到，总不能让我自己的喜欢成为顾魏的负担。尽管他根本不知道顾魏有没有生气。
07
翟至味开始频繁的外出。
其实顾魏应该是不知道才对的。毕竟他要上班，早出晚归两点一线，哪来那么多多余的功夫来注意少爷的行踪——但他就是知道了，从翟至味在某一个晚上没有回家的时候开始，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明明翟至味在一个星期之前才郑重其事的对他说“我喜欢你”，可他们就是很久没见，很久没再说过一句话了。
顾魏并没有什么感想，他只是觉得现在的翟至味恰恰迎合了他最开始对于他的想法，少爷的新鲜感来的快去的更快，如果他能一直喜欢顾魏不动摇那顾魏才要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于翟至味太不自信。
所以说他前几天对于翟至味不加掩饰的爱意所应对的措施应当是一点也没错的。
只有这样想到，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几乎惶恐的心才稍微有点慰藉，不至于要让铺天盖地的后悔将他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之时吞没。
当然是后悔过的，看到翟至味被拒绝时耷拉下的眉眼、看到那天下午翟至味安安静静的睡颜、看到无数次翟至味望向他时眼睛里压着的炽热爱意——肯定是后悔过的。
顾魏毕竟也才二十八岁。
可是他不应该让翟至味留在他身边，只留在他身边。少爷本该有更好的前途，如果爱逝去了，爱不存在了，那么顾魏就会变成他的负担。
翟至味不懂爱，可顾魏哪里懂。
顾魏去厨房炒了一份饭，想了想，摸出手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你今天回来吃吗？”
翟至味依然回的很快:“不回来了，你自己吃吧。”
08
顾魏和翟至味好像最近真的都很忙了。
顾魏在家的时候翟至味八九不离十不在家，翟至味在家的时候顾魏也总有借口。如果说前一个星期还能算是若即若离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话，那么现在真的就是平平淡淡如履薄冰的冷淡。
他们就逐渐疏远开来，似乎那三天的猛烈追求是场是场顾魏因为爱恋而臆想出来的梦境。
顾魏的心一天一天的落下去。
09
顾魏再见到翟至味，是在他们家楼下。
少爷提着看起来就很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的下楼梯，顾魏正好回家，提着一袋子菜。
顾魏愣了一下。
翟至味也愣了一下。
少爷的脸上闪过一秒钟的惊慌失措，然后是强压的喘不过气，好像他在一瞬间之内突然变得胆怯害怕起来——好像他在顾魏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搬出他的家是件尴尬且不能忍受的事。
的确是的。顾魏面无表情的想到。
“你要走了？”
他轻喘了一口气，问道。
翟至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很手足无措的样子，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声音却很小:“对...但是...我...”
他几乎自暴自弃了，“对不起。”
顾魏想到，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明明并不是你的错——他不知道是谁的错，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错。
“我以为你搬出去会和我说一声。”
他最后只能涩声道。
还没等翟至味回答他的问题，顾魏又问:“那你去哪？去哪住？”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咄咄逼人了，让翟至味搬出去的是他，问翟至味能去哪里住的还是他，顾魏想到，我真讨厌。
翟至味安安静静的垂下眼睫来，轻声答:“我开了个公司。我去公司里住。”
——顾魏不知道，顾魏一点也不知道。
顾魏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低血糖，医生的直觉让他感觉到自己很不好，他头有些晕——胃也开始痛起来，他低低喘了一声，甚至感觉到有些许不敢置信和不可思议。
这是你为什么频繁外出的理由吗？顾魏想问他，这是你不回家来的理由吗？
是因为想证明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他的家里，所以才拼了命的努力，所以才放弃本来安稳的风浪不起的生活——放弃游戏、电视、科插打诨吗？
顾魏自认自己不会一个感性的人，但就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的确拥满了无数的念头，从“我开了个公司”开始，无限衍生至翟至味的夜不归宿是在努力工作——超乎他预料的发展让他感觉到腿发软——他只是想到翟至味是为了让他爱他才每天凌晨三点回家就心痛的无法抑制。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我配得上你这样惊心动魄的爱意吗？你为什么会这样爱我呢？
“——为什么？”
顾魏想问他，可他看到翟至味的那张脸，那张少年一般的，还很天真很无畏的脸，话就噎在喉口，半分也说不出了。
少爷的心思多简单，他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猜出。翟至味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没用，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想让顾魏知道:我值得你的喜欢——多幼稚，多小孩子，一腔孤勇也不过于此。
顾魏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看到的是翟至味焦急的脸。
10
顾魏醒在病床上。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好，大概是低血糖和低烧，但近乎自虐的心情让他不想要任何的挽救措施，所以晕倒的时候他几乎还有一些坦然，为什么坦然？他不知道。
遇见翟至味后他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带他回家、不知道为什么翟至味会喜欢他、不知道什么叫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翟至味。
爱，多可怖的字眼。顾魏不想要爱，也拒绝被爱，可是总有人会是例外，翟至味用少爷独有的臭屁挑剔走进他家里的时候原来也走进了他的心。
然后他的手被另一只手覆住了。
一只还能说是少年的手，少爷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顾魏顺着那只温暖的手视线往上探，看见了头发乱乱眼睛也有点红肿的翟至味。
多大人了，还哭，哭什么呀。
翟至味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你醒啦。”
顾魏就点点头。
翟至味，那么年轻那么倔强，竟然也会哭吗？——还是因为他而哭，竟然是因为他而哭。
他感到很心碎，一种不知所谓的心痛感。
“顾魏。”
顾魏还在延迟的为了小少爷的眼泪而痛苦着，翟至味却又开口。他神情竟然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开口的语气带着点不知所措的讨好，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崽，话语间都染上哭腔，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图新鲜。”
他声音很轻，每个字却压在顾魏心里，压的顾魏要喘不过气来，沉甸甸的往下坠。顾魏想，少年人的爱意果然是最惊心动魄的，不加掩饰，却有一种未经雕饰的惊人——他比翟至味大六岁，六岁，他一直苦苦提醒自己的代沟，可是事情的结局，明明就从他将翟至味领进家门就早已注定好了。
那就勇敢一次，看他这条路是否能成为顾魏的康庄大道；那就勇敢一次，看心血来潮是否能真的变成来日方长；那就勇敢一次，既然翟至味是风，那他就随他一同飘零。
他已经过了能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的年纪了，顾魏想。然后他抬头去看坐在病床旁等待答复的翟至味，少爷的眼睛亮晶晶的，很认真又很胆怯——于是他又想到，那又怎么样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魏慢慢的对翟至味说：“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带人进家门的人吗？”
en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