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一场重病,让我看清身边牛鬼蛇神
晶姐,平常看你写一些生活中的小事,但是作为女人,一些敏感的经历是相通的,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不体面罢了,今天说出我的故事和经历。
我叫赵方,今年29岁,在十八线小城的一家鞋店做销售,收入平平,上有疼爱我的双亲,下有聪慧的女儿,还有一个为家四处打拼的憨厚丈夫。
当然不乏种种压力和鸡毛蒜皮的不如意,倒也觉得人间尚可值得,我犹如这凡间众生,机械性的被生活裹挟向前慢行。
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过日子,富贵不足,小幸福常有。
可是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我看清了身边的牛鬼蛇神,那是一段岿然无边无声的黑暗,至今想起来,内心依然隐隐作痛。
女儿刚过五岁,得了一种罕见怪病,全身一块一块脱落陈皮,掉皮的地方又红又嫩,不敢碰不敢太阳晒,特别痒,孩子还小忍不住经常挠,破了的地方鲜肉渗出丝丝红血,疼的天天哭还说快救救她。
去了几次省城医院,有的医生说这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治愈率不高,顺其自然。
有的医生说不是大事,就是吃东西过敏,去查过敏源,也没查出来。
有的医生说缺某种微量元素,检测后一切正常。
几个月后,孩子就像刚生下来没长毛的小老鼠,又红又皱。
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本就不富裕,给娃看病,家里钱没几下花了精光。
孩子病没好,当妈的就得想办法治,有人建议说去北京大医院。
那几天一直想办法凑钱,先申请了一个水滴筹,凑了三四万,又找亲戚朋友借,大家都知道看病是个无底洞,家家都推脱,好像比我还困难。
我妈将攒的两万私房钱全给了我,我知道家里应该不止这些钱,可是我张不开口跟老人要,我爸的意思是这钱给我弟弟娶亲用,不能挪作他用。
孩子的病折磨的我已经没有更多精力与他们纠缠,但我还是会想:如果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会不会竭尽所能的帮我。
公公婆婆这边更惨淡,老两口还指望我们养老,也拿不出什么闲钱来。
我的全部心思在孩子身上,就是借钱看病,我在娘家亲戚借,让老公在婆家亲戚借。
没想到老公和公婆要放弃治疗,一方面说家里没钱,一方面觉得为了一个丫头全家举债划不来。
我很震惊,他们怎会这么绝情,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老公的亲女儿,爷爷奶奶的亲孙女,她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五年,给全家人带来那么多欢乐,就因为一场病,怎么就轻易放弃。
我突然联想到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因为儿子不被救治夭折后一夜白头的瑛姑。
恨与绝望双重缠绕,让一个女人满腹都是复仇的种子。
我也恨,但是头脑清醒,不与烂人纠缠,保持精力照顾女儿才是我目前最主要的工作。
看到红皱不堪哇哇哭叫的女儿,我心如刀绞,恨命运无常,恨原生家庭的穷困,更恨自己的百般无助。
人在极端痛苦时,会幻想一切生机。
在这个医学发达的时代,我相信有钱就可以医治好女儿的皮肤病。
对,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时我妈示意我与舅舅家频繁走动,还说舅舅在城区租场地的时候,我们家出了好几万,现在他们生意做大了,也没提过这笔钱。
我妈其实是我姑姑,亲爹妈是现在的舅舅和舅妈。
当年,姑姑结婚多年不生养,公婆和丈夫扬言:再不下蛋就退货。
农村人有传言道:领养一个就有可能生养,姑姑求自己的亲哥嫂把刚生下来第三个孩子送给她。
哥哥看着亲妹妹哭得像雨打梨花,还有可能被退回娘家,说服家人,将刚生下来第三个孩子送给了妹妹。
而我,就是那个第三个孩子,命运就此扭转,从富家公主变成穷家丫头,半点不由人。
过了一年,姑姑果然生下来一个大胖儿子,全家欢喜,大办酒席。
因为承着这份续了香火的恩情,后来但凡舅舅家有什么事,我妈比自家还殷勤,对我更是百般疼爱。
可以说我从小是在蜜罐里长大,要啥给啥,有了弟弟后,奶奶总是有意无意暗讽我妈,意思是我妈对别人的孩子太宠,分散了亲生儿子的爱,但这并不妨碍我一路欢快长大。
这事也是一次听到妈妈和奶奶吵架,我才知道我是抱养的,亲爹妈就是舅舅舅妈,或许只有宠爱而未曾有虐待,对于很小的我来说,并没有觉得什么。
从小到大,我妈很少带我去舅舅家,即使去了也是当天去当天回,我妈从不让我与舅妈单独待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舅妈处于什么样的心理,对我也很冷淡,尤其舅妈会当着我和我妈的面,明里暗里嘲讽舅舅,后来,我们去的次数更少了。
舅舅的家具生意越做越大,三个儿女都在城里买了房,唯独我还是与公婆挤在80平米的小二居。
我曾经羡过,怨过,也恨过,但都没有此时这么庆幸过。
尊严在病痛面前显得尤其微不足道,更何况他们有愧于我,正当我鼓起勇气向舅舅借钱时,表哥给我打来电话说舅舅得了胃癌,发现时已到了晚期,叫家里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顿饭,留个纪念。
当时我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首先置于我脑子里的想法是舅舅得了胃癌,这要花一大笔钱,如若不幸去世,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怎么张口借钱,一家之主不在了,表哥他们会不会怜悯我。
当年我被送到姑姑家,舅妈也记恨舅舅和我妈吧,她对我这个亲女儿好像也无好感,因为从未流露出对我的亏欠和母女之情。
舅舅弥留之际,一大家子吃了一顿团圆饭,舅舅脸色蜡黄,软软地靠在椅子上,流露出对子孙后辈和尘世的深深留恋。
舅妈脸色土灰,或许她在想丈夫死后,自己到底要依附于哪个儿女的纠结与惆怅。
表哥们脸色凝重,席间不停地接打电话,商谈业务,一副强烈的继承人指点江山的画面。
两个表嫂脸色红润,浓妆艳抹,全程言笑晏晏招呼大家吃好喝好。
在这个过程,最难演的是我,留有余地,拿捏好分寸,既要流露出对舅舅患病的悲伤,还得让他们知道我女儿急需一笔大钱医治重病的紧迫。
饭后,我找了机会慰问了舅舅,让他放宽心养病,也说出了女儿现在病情危急,能感同身受舅妈的心里和我一样很焦急。
一个是生我的人,病入膏肓,即将离世,难掩悲痛,一个是我生的人,重病无钱,焦急难耐。
舅舅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瘦骨嶙峋的舅舅眼窝深陷,我很心疼,轻轻哭了出来。
眼泪真是个好东西,能渲染悲伤,还能升级心酸。
我哭的时候肩膀都在抖动,舅舅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说都是命。
我也一直在等他松口给我借钱。那时我悲哀地想,要我这样的女儿有何用。
舅妈送我出门的时候,塞了一张银行卡,感恩、心酸、委屈一股脑涌出来,握着舅妈的手,一句简单的感谢话都没说出来,她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也没说出一句让我带孩子好好看病的话。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亲妈是如此的相似,羞于表达、算计长远以及对命运本身的认同。
我拿着舅妈给的治病钱,带孩子去了西安,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最后查到过敏源居然是麻辣条。
女儿学校对面有几家小商店,专门售卖劣质书本,还有一些拌嘴零食,包括棒棒狗,麻辣条等。
经过两个月的治理和调理,女儿的皮肤逐渐好转,我刚送了一口气,表哥打电话说舅舅过世了。
我跌坐在沙发上,女儿挥舞着小手要饼干,我的大脑一片混沌,不慎将饼干掉落在地上,刚要捡起来,却又没站稳,被我一脚踩碎,饼干随着破裂声散落一地。
舅舅的脸、身影、眼神就像老电视里的雪花,在我脑海一闪而过。我们这一生的交集很少,唯一动人的画面就是他拉着我的手,给我擦眼泪,示意舅妈给我取银行卡。
孩子的病刚有好转,我爸妈期期艾艾地跑来跟我说:你弟弟那家亲眼看要定了,结果女方买了三金后,还要再买个金镯子,你也知道,家里办酒席的钱都没有,再买一个金镯子,哪里有钱子吆,方方啊,我们都高兴孩子的病虚惊一场,你看,你舅舅给你的那些钱还剩多少,能不能给弟弟结婚用。
我耐着性子听完,压住内心的悲愤,抬头看到曾经养我的父母,他们已经老了,在养育儿女这条道路上,受了很多罪,尤其我妈,前期不生养,被丈夫和公婆挤兑,生了亲儿子,一贯溺爱,至今不学无术,为给女方买一个金镯子眼巴巴求女儿。
拒绝的话我说不出口,当时女儿看病,我妈私下给了我2万,这次在明面上还给他们,也是让我爸知道这钱是借的,还不还的无所谓了,真要给我,私底下再还给我妈。
没过几天,女儿他爸搀着他颤颤巍巍的父母也过来跟我张口借钱,说今年村里都在给老人交低保,一次性交的越多,以后领的越多。
我甩出去两字:没钱。
“你爸妈借钱有,为啥我爸妈借钱没有”他梗着脖子,瞪着一双巨大的铜铃眼。
“女儿病一场,是我妈钱,是我舅舅家给钱,是我的娘家人,我的亲人,帮我渡过难关,你们呢,作为孩子的爸爸,爷爷奶奶,出了几毛钱,看着娃受罪成这样,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你们却放弃治疗,现在厚着脸皮来跟我要钱,简直不要脸啊,我劝各位从这个大门出去,向左拐,有一个垃圾桶,自己跳进去。”
“没有教养的东西,伶牙俐齿,你上班,我给你看了三年娃,没有功劳有苦劳,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他们提到给我看孩子,我更难受,养个小狗三年也有感情,更别提一个小孩子,其实我更恨他们的狠心,怎么可以说出放弃治疗这么残忍的话,以前的情义就断了。我不想听他们在我面前胡扯。
我看清了一个人,那个所谓憨厚的丈夫不足以撑起这个家,连最起码的良心和担当都没有,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我带着孩子去省会城市,舅妈家里在省会城市家具建材城有一个店面,让我过去盯着,相对清闲又自由,加之,这次舅舅临终前,给我了一笔钱,够我和孩子生活了。
我一直坚信头顶三尺有神明,只要好好生活,定会迎来光明,现在我和孩子过得很好。
有句话怎么说的,你吃土的时候,不会有人来问你过得好不好。
当你吃肉的时候,肯定会有人跑过来问你:香不香?
从某种程度上,赵方是幸运的,虽然从小被姑姑领养,但是姑姑视她如己出,一路欢快长大,后来嫁人生子,孩子生病,经历了一段呕心沥血的时光,幸亏只是麻辣条过敏,正愁没钱看病时,亲爹妈又给她一笔钱,包括后来在省城有了一份看店的工作,所以她是幸运的。
但是因为公婆和丈夫因为重男轻女和短见,在自己孩子生病时却要放弃治疗,显然枉为人伦,但是赵方果敢决绝,及时止损,所以她也是幸运的。
赵方和丈夫相识于微时,最终败给了现实,我希望她以从前30年的岁月做框架,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做伏笔,写出一个不负自己的结局。
但婚姻就是这点一言难尽,在伤痕累累的婚姻里,是去是留,我希望,爱是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