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想法

人在屋檐下(小小说)

2025-07-27  本文已影响0人  青梅依剑

      元旦假期后第一天,早上刚上班,郑行长开着单位那辆新买不久的桑塔纳2000,进了县检察院的大门。他打死也没想到,这一去他连人带车就没能好着出来……

      郑行长是××银行涑水县支行的行长。那天上午,恰逢市××银行有事找他,打办公室座机没人接,手机关机,就把电话打到了支行办公室。办公室王主任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儿去了哪里,就问了门卫,门卫说行长8点多就开车出去了;他又把电话打到行长家里,也被告知郑行长早早就去单位了。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晌,没有结果。他不禁想,他们的行长不会“失踪”了吧。

  就在他向市行作了回复,正猜测行长行踪的同时,检察院反贪局的一班人马,已经进入了郑行长在单位家属院小院家中。

  出示了搜查令,几个干警满怀期待地在行长家里展开了一番搜查……茶几、衣柜、床头柜等翻了个遍,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时,次卧那边突然有人喊:

  “这儿有一个保险柜!”

  一帮人像发现了新大陆般一拥而入,他们命令行长夫人打开保险柜。早已吓傻了的行长夫人哆哆嗦嗦地把保险柜钥匙找了出来,却说不出保险柜的密码。不知道她不想说,还是确实不知道。

  马上有人打手机叫来“7个7”的专业开锁师傅,仅几秒钟保险柜就被打开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保险柜里的物品上:两本存折、11张存单、三套金银纪念币、若干普通纪念币。

  “战果”刚到手,有人就给检察院那边打了个电话作了汇报。

  那边,已由不得军人出身的郑行长解释、争辩什么,就被人押着送进了高墙内的看守所……

      看守所内,郑行长虽然气愤,但看上去也还坦然。他心里清楚,他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嘛——

  新来的县长到任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拜访,也没有为其接风洗尘;

  县上动不动就要求各单位“一把手”参会,因会议内容多与××银行的职责无关,他就让副职或办公室主任替而代之;

  政府有关部门搞什么活动,或乱摊派、拉赞助、要捐款,他也很少响应或让所在单位参与;

  分管副县长让他协调辖内商业银行或信用社,为其关系企业贷款,他也借故推托;

  逢年过节,他也没有像其他各局的头头们一样,给县上的书记、县长、人大主任等大人物送过一点点的礼物、礼金;

      ………

  行伍出身的他,看不惯地方官员、官场这些迎来送往、吃吃喝喝、阿谀奉承、假公济私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

  农民子弟的他,就奉行“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一行之长的他,只知道《××银行法》(1995版)第一章第七条明确规定:“××××银行在国务院领导下依法独立执行货币政策,履行职责,开展业务,不受地方政府、各级政府部门、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

  所以,对郑行长这样一个乡科级的、芝麻大点的小官的所作所为,有些地方官老爷看不下去了,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但又不便明目张胆地下手。但这些玩惯了“政治”的人,有的是办法。这不,快年底了,有人要求县人大出面,通知郑行长代表××银行向县人大述职。

  不服不行——你郑行长牛,依法办事,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也有依据:《××银行法》第一章第六条就明确规定“××××银行应当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提出有关货币政策情况和金融监督管理情况的工作报告。”

  一向爱较真的郑行长接到通知,心想:××银行是垂直领导;再说我的任命,又不归你地方管。所以,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我就不理你,看你能把我咋的?

  但是,办公室主任可不敢等闲视之,“强龙不压地头蛇”嘛!主任连夜加班写好了向人大的“述职报告”,交给了行长。可郑行长连看都没看一下,那份报告还齐正正地搁在他办公桌上。

  周四,县人大通知,周五到××银行接受郑行长述职。而郑行长却让办公室回复:明天市行开会。

  虽然,暂时应付过去了,但郑行长心里多少也有些毛了。

  县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妥妥的一个人情社会。

  元旦放假前的下午,办公室主任一个检察院的朋友私下给他透露:你们郑行长不尿县上领导,惹下祸了,有人指使检察院出手了。

  这还了得!主任一听,马上向行长作了汇报。

  郑行长连夜跑到他在县纪检委当副书记的战友处打探消息。那位副书记满打保票地给他宽心:没事,不可能的,你又没有贪污腐败,碍不着检察院的事。他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谁都没想到,元旦过后郑行长刚到办公室,就接到检察院的电话,说了解点情况,让他马上到检察院反贪局一趟。

  好像是有了思想准备,郑行长放下电话就自己开车去了检察院。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话说反贪局的搜查“战果”,大大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两本活期存折、11张存单上的总金额不过14万元,三套金银纪念币、若干普通纪念币,折合人民币也就1万多元。

  ——他们满以为,当了几年行长、还盖了单位家属楼的郑行长一定贪受的“钵满盆满”了。

  事实摆在那儿了:赖好是一行之长,可变现的金融资产却只有区区15万元。还用得着追查其来源吗?人家夫妻俩都是国家干部,工作20多年了,有这么点积蓄不为过吧!

  但是,他们还是“例行公事”,分别讯问了郑行长妻子、提审了在押的郑行长本人,存款和纪念币的来源也说清了。

  论说,这下该放人了吧?

  且慢,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他们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总得找个台阶下吧!

      还是那些人聪明,整人的手腕有的是——没等上级行过问,他们就通知了市行:郑行长因涉嫌贪污和滥用职权被关起来了。

  上级行领导知道郑行长的为人,也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来。要不,怎么会任命这个在县支行近10年的副行长当行长呢?现在,他“出事”了,也自然会“护”他一下。

  上级行先是指派了一名科长到涑水县支行临时主持工作。紧接着,一把手又三番五次分别拜见了涑水县县委、政府、人大的官老爷们,以及检察院的领导。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一周时间就过去了。

  等郑行长13日上午被接回家时,已经是10天以后了。

  走出看守所的郑行长,目光呆滞,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走起路来也没以往军人那种挺胸抬头、步履坚毅的神态了。

  有人说,他在里面被刑讯逼供,这不大可能;也有人说,他遭到了同监室人员的欺凌,这或许可能。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他心理上经受了非人的折磨,精神上遭遇了沉痛的打击!

  这么一折腾,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猪尿泡打脸——不痛,但骚气难闻。郑行长,平时那么一个要脸面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像霜打得茄子一样,蔫了。

  毫无悬念,他这个行长肯定是干不成了。上级行为了缓和与地方政府的关系,很快就给涑水县支行新派了行长。同时,将他调回市行,任了一个无权无职但仍是正科级待遇的纪委副书记。

  窝了一肚子怨气的他,也曾想找有关部门申诉,听说也被某些领导劝阻了。理由嘛,不外乎什么“胳膊扭不过大腿”,况且……

  经历如此一难,已经年近半百的郑行长,完全没有了年轻时的那股子冲劲。初来乍到的他,只能像新入行的小青年一样,住进了单身宿舍;性格内向的他,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班下班;两地分居的他,周末只能挤公共汽车,赶回近百公里的家……

      这样郁闷、郁郁不得志他,憋屈地异地工作三年后,单位体检查出了肝癌。心思本就重的他,怕外人知道,就没向单位请假,私下里找中医、找土郎中,用偏方、秘方治了几年,也没见效果。

  直到疼痛难忍,才住进了北京的大医院,开刀做了手术。

  出院后,又开始了一周几次漫长的化疗。但病入膏肓,癌细胞早已扩散了,神仙也无回天之术了。

  2011年寒冬,一个飘着雪花的凌晨,那个崇尚“清白做人”“踏实做事”的郑行长走了;在临近退休前3个月,丢下尚在农村、已经80多岁、孤苦无依的老母,已经退休、疾病缠身妻子,已经成人成年、尚未成婚成家,也无固定工作的一双儿女,走了。

  两年后,那个与他患难与共的妻子,春节前突发心梗,入院几天后,年都没过完也随他而去了。

  那个原本令人羡慕的四口之家,至此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后记:小说所述之事发生在党的十八大召开前后的1999年—2013年间。十八大之后,党中央加大反腐力度,社会上、官场上此类不正常的事情几经绝迹了。如今,小说中的人物原型大都已经不在其位、或不在人世了。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唯愿为官诸位鉴之戒之,读者诸君感之念之我们所处的这个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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