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扇紧闭的门

小五是腊月小年儿这天踩着薄雪回家的。雪后的天冷得出奇，地上薄薄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这一撮那一块儿的，把村里的土路搞得白一块儿黑一块儿，像画家的画板上没有抹匀的颜色。临近年关再加上天冷，村子里很少有人走动，大人关在家里忙着小年饺子，小孩子们或许则是围坐在电视机旁，看着自己喜欢的动画剧。

小五背着个破挎包敞着头，三年前离开时带的那顶破帽子，早就不知去向。他一边脚踩着薄泥一边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是啊！三年了，他整整三个年头没有回家了，村里后来新盖的高矮不一的新房子，他觉察到了陌生感。他低着头缩着膀子，朝自己家的老房子走去。无论村里再怎么变，那栋老房子他也能闭着眼摸过去。

村里街上人影稀疏，小五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他怕极了那些双嫌弃的眼睛，还有一条条指手画脚的手臂。他现在想见的只有他的妈妈，那个常年咳嗽不断的人。三年了不知她过得好吗？三年了，妈妈一次都没有去劳教所看过他，但他不怪不恼，因为妈妈走不了山路更坐不了火车，她怎可能长途跋涉的去偏远的地方看他。

那扇破旧的木门更破旧了，原先留在上面零星的油墨，现在北风吹雨淋得干干净净，像洗干净了的脸，苍白中露着条条皱纹。

谁啊！咳咳咳咳!推开门，有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传来，追在后面的是一连串的咳嗽。

妈，我回来了!小五丢下破挎包朝着门口灰头土脸的女人“扑腾”跪了下去。

五啊！你回来了!呜呜～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母子俩在寒风中抱在一起，呜呜的哭声在小院里游荡，旁边的梧桐树听了，光秃秃的枝条也动容地哗啦哗啦响。。

进屋进屋，外面冷着哩！

女人先反应过来，用衣袖擦了擦跑出眼窝的泪水，一把扶起小五，两人搀扶着进了屋。晚上，小五动手和妈妈一起揉面包了饺子。这些年，劳动改造让小五变勤快了，再也不是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毛头小子了。

过了小年离年更近了一步。第二天，小五回村的消息就在人员密集的村子里炸开了锅 。

邻居花婶儿，是第一个撇着嘴对他表示厌恶的人。

“啧啧，这都到了年关了，家家户户都置办年货。该收的钱都收回了，该发的工资也发了，可得把家看紧了。”花婶儿和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一边用大龅牙麻利地磕着瓜子，一边和男女老少说着什么。这话，分明就是冲着刚回家的小五说的。

“不会吧！政府刚把他改造好了，他再作恶，那岂不是在里面白呆了三年!”

“啧啧!就怕狗改不了吃屎呢！”街头巷尾说的急，小五不出家门自然是听不到这些。但无风不起浪，小五这个时候回村，村民们心里也有些打怵，毕竟他当初是以盗窃罪被捕入狱的，这块阴影像烙印一样会一直跟着小五后面走，也会镶刻在村里人的脑子里去。要想人们一时间改变对他的看法，有些难也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