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吹萨克斯的人

一

每天太阳落山时，河滨公园的广场上都会出现一群老年“音乐家”，他们激情演奏的时段，便是广场上最热闹的时候。

旁边有驻足围观的路人，附近有溜滑板的小孩、跳广场舞的阿姨，远处还有拴在花坛树枝上的宠物狗。

晚上九点半，热闹才渐渐散去，留下四散的烟头、瓜子、奶茶杯、烧烤签子，偶尔还有几只熊孩子落下的小鞋。

我在广场一侧的咖啡店上班，每晚这群“音乐家”们奏响结束曲《万水千山总是情》时，小店里便开始收拾桌椅。

一天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正准备打烊，突然，刚安静片刻的广场上，传来了萨克斯的声音。

往广场上看去，却不见人，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才发现声音来自于河堤上。

只见夜色中，面朝着江水、背对着广场，站着一个男子，庞大的身影表明这是一个“重量级”人物。

他专心致志地吹着，圆润的后背随着每一次吐气而抖动，却只勉强发出一些让人心烦意乱的音节。

幸好江水奔腾，浪声掩盖了部分噪音，否则一定会有人告他扰民。

从这天起，这个背影几乎每天都准时出现，不过是在人群散去之后。

二

眨眼间，半年过去了，吹萨克斯的男子终于能断断续续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小星星》。

坐在咖啡店里，我远远地听着，萨克斯里传出的声音顺溜了一点，但还是很难听。

一如既往的是，他依然九点半后出现，依然站在河岸边的老地方，依然头也不回。

又过了半年，他已经能把《小星星》一气呵成的吹完，并且增加了新的曲目《虫儿飞》、《蓝精灵》、《采蘑菇的小姑娘》。

这回，终于有一点点悦耳了，河面吹来的风似乎都沾上了欢乐的味道。

这个吹萨克斯的男人，渐渐跟咖啡店、老年“演奏会”一样，成为了河滨广场的一部分。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河岸上经常会传来《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茉莉花》、《巴比伦河》这样的世界名曲，像留声机播放的一样。

吹萨克斯的男子变了，他不再站在原地，而是常在河岸上一边走动、一边演奏。

还有一个惊人的变化，他明显地瘦了，于是看起来便高大了许多。

晚间偶尔有从河边路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静静地听上一曲两曲，然后点点头再离去。

三

又是一个月亮高悬的夜晚，咖啡店里的我一边打扫，一边下意识等待着他的演奏。

意想不到的是，河岸上再次传来了三年前令人心烦意乱的“突突”声，停顿几秒，接着又是好听的吹奏。

这样重复了几次后，我不耐烦了，便大步走去河边一探究竟。

只见河堤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之前吹萨克斯的男子，另一位是个穿着短裙、微胖的女孩。

月光和霓虹映在江面上，也映在他们脸上，隔着好远，都能清楚看到他们幸福的笑容。

就这样，每天晚间的河岸上，一人变成了两人，独奏变成了合奏。

后来，他们偶尔会来咖啡店坐一坐，女孩喜欢拿铁，男孩喜欢柠檬水。

一次，看到他们放在一旁的萨克斯，咖啡店一位店员便起哄让他们吹一首。

女孩笑嘻嘻地说：“我不行，让他来！”

于是，男孩腼腆地打开包，拿出萨克斯，退后几步站着，吹了一首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