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望天】从明朝海禁谈货币对中国历史发展的影响

这几天，总有人在拿海禁啊，明朝啊，说事情，呵呵。其实关于明朝，基本上谈明朝的历史，都是扯淡的忽悠。尤其是最近因为《人民的名义》的热播，很多人也赶时髦，一言不合就去看《万历十五年》，呵呵，其实黄仁宇的东东，也是大坑一个，被以前明史里面伟光岸的东林党，好不到哪里去，哈哈哈！

中国特色:闭关自守

我给大家谈的事情，不光是明朝的问题，其实也是历朝历代的问题。中国历史上，一个很奇怪的事物，叫做闭关自守。在南宋开始的航海时代，叫做海禁。而在航海时代之前，主要靠丝绸之路的时候，叫做边禁。大家看到唐三藏出西域，也是困难重重。但是闭关政策，并非是不许对外贸易，而是准确地说，不许民间对外贸易。

唐三藏

贵金属绝对匮乏导致闭关

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自己是一个贵金属绝对缺乏的国家。大家看到古代商周时候，最牛叉的财富就是青铜器皿。而西周的牛逼的宣王中兴，其实就是远征淮夷，抢下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矿场。因此中国一直面临的经济问题，就是经济繁荣和货币短缺的矛盾。而古代的各种贵金属货币多被商家大贾控制，因此政府一直鼓励的是制造业出口为主的以物换物和以物换币的贸易。政府最怕的事情，就是货币外流，金融失控。所以一需要维护金融稳定，就必须闭关，呵呵。

中国自1493年至1800年，全世界85%的白银和70%的黄金都出自美洲，从16世纪中期到17世纪中期，美洲生产了30，000吨，日本大约生产了8，000吨，总计38，000吨，最终流入中国的7，000吨到10，000吨。17世纪30年代，西属美洲和日本的白银生产和出口的衰减则使银和铜、银和粮食之间的比价上升，沉重地打击了中国货币流通与政府支付体系，明朝政府在征集租税以及供养军队方面遇到严重的困难，成为导致崇祯政权倒台的原因之一。 编者  注

明代银产量

汉学家的偏见

如果你只看汉人史学家写的历史，你就看到大部分边境纷争，都是北方游牧民族在搞事。其实在北方，尤其是西北的边境贸易中，作为交通工具和战争物资的马，是一个硬需求。但是因为路途遥远，易货贸易成本过高，不如用贵金属的银子来得方便。而这种方便，就带来了国内的货币流失，从而引发了通货紧缩。于是本来定期的马市，就不断被闭关政策打断，这个也是刺激北方游牧民族造反的一个主要原因。这个问题的解决，在北宋王安石时代，靠提供了游牧民族生存依赖的茶解决了，形成了茶马交易。而在明朝，蒙古鞑靼部落，在河套地区形成的套寇，一直无法解决。直接到了西班牙人从南美洲抢来的充足的白银，经过贸易进入中国，才在隆庆年间，以俺答封供，解决了蒙古边患。

纸币的历史实验:信用超发，实验失败

有人问，没有贵金属，干嘛不搞纸币呢？呵呵，古代人又不是笨蛋，纸币肯定都搞过了。但是政府财政的钱，肯定不够的，官员们勤勉工作，当然希望多加点薪水，边关将士守土辛苦，当然要加国防预算，小民们刚碰到旱灾水灾蝗灾，当然要快点救济，皇帝搞缤妃的时候，龙床已经20年旧床了，房子也是10几年没装修了，需要兴兴土木。总之，需要的开支一大堆，能够财政货币化，多好啊。印钞票啊，开白条啊，写IOU啊， 铜钱里面加锡啊，能用的茅招都用尽了，呵呵。结果呢？政府信用撑不住，老百姓不卖账啊。

郑和舰队加速货币流通

其实明朝初年，之所以出现了郑和的牛逼舰队和贸易，其中主要原因，就是我大明政府发行的纸币，过于超发，撑不住了，呵呵。基本上明元更替，还需要不断深入大漠去打击北元残余势力，加上老朱家叔叔侄儿又开干了一场，战乱之后，通胀和物资缺乏都是问题。于是郑和们满载中国传统制造品--茶叶啊，丝绸啊，瓷器啊，等等，一方面到海外搞些硬通货回来，比如南洋的香料，就当成工资发给北京的官员，而用了香料腌制的肉食，可以保存时间较长，直接改善了生活。我们那一代人，我有冰箱你没有，老牛逼了。另一方面，就搞些海外奇珍异宝回来，回笼一下有钱人囤积的货币。

郑和下西洋

明朝战略物质:来自琉球国的硫磺

其实明朝当时可以把蒙古铁骑打跑，一个很大原因，就是明军里面的一只特种部队，叫做神机营。而神机营的主要武器，就是火铳枪。而火药的主要原料是硫磺，当时主要来源就是琉球。当时的硫磺和马匹，就好像今天中国必须进口的石油和芯片。石油，好比当年的马匹，是交通工具，也是战略物资。而芯片，好似当年的硫磺，也是非常重要的国家利器。当年国家的贸易重点，是通过琉球这个类似于海外领地的地方，作为整个官方的外贸中继站。而民间的合法和非法贸易，就主要以获取白银为主。

硫磺
琉球对外贸易图

朝贡，官贸和走私

郑和下西洋的背景，如果放到大历史背景去看的话，就是从北宋开始，中国进入一个北方民族南侵的数百年时期。从辽，到金，到蒙，也是大批汉人移民避难海外南洋的过程。经过百年努力，海外华人基本上都成为当地财富和权势人物，那么当明朝建立之后，大批海外华人，就打着给我汉人皇帝进供的口号，开上十艘商船过来了。通常其中一艘会带上各种打点皇族和各级高官的礼物，其他的就是找到沿海省份的官员和大贾，一起发财了。这种还算是半官半民的贸易，而各种完全民间的贸易，就是在沿海官僚和豪强的支持下，各种走私贸易活动。这种形成了以浙江舟山双屿岛为一边，日本九州岛为另一边，形成了以浙江、福建、广东、日本，后面在渗入了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武装海盗和商船队，统称为倭寇，呵呵。

欧洲人的历史幸运:大航海碰到工业革命

当时郑和这种巨无霸船队一出现，其他小匪徒肯定望风披靡，呵呵。如果当时哥伦布和麦哲伦早过几十年，也一样被郑和碾压。但是后来发现，保持一个强大的远洋海军，费用比较高，也因为没啥像样的对手用不着。而当时的国家安全，还是北元的边患。另外就是建造大船所需要的木料比较匮乏，沿江沿河的大树砍伐殆尽，深山老林的运送成本过高。木材是古代的主要民生材料，盖房子，建桥梁，造船，取暖，都靠它。其实在宋朝的时候，中国已经开始利用煤炭做燃料了。欧洲人的运气，在于他们开始大航海时代，正是中国木材枯萎，放弃大航海时代。当然欧洲人后来，把北美洲的木头也耗费差不多了，正好碰上工业革命的科技突破，轮船进入煤炭时代，这个其中不少是运气成分。

穆斯林精英的远见:教权VS皇权

其实另外一个大历史背景，就是当时被新的伊斯兰教武装起来的穆斯林信徒，通过宗教认同感，跨越了皇权和种族间隔，发挥出了超大人口级别的组织能力。而当时的欧洲，还有依赖南欧的天主教教会的教权，和北欧代表部族王权之争，东亚也有皇权和教权的拉锯战。在那个时代，穆斯林精英确实具有更广阔的向外扩张的视野和见识。中国的大航海家们，也是郑和们这些信奉伊斯兰教的回回，当然也和船队路线上主要穆斯林地区有些关联。而欧洲最先兴起航海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也是基督徒从穆斯林手里抢回来的地方。

历史上的经济贸易制裁

在放弃远洋舰队之后，明朝的航海战略，开始以中短距离的中等船只为主，基本上就是跑琉球，去吕宋，至马六甲这种了。而由于中国经济规模庞大，人口众多，市场辽阔，这个就产生了一种购买力能力。那么与其如花费庞大军费去教训不听话的蛮夷，老子不和你做生意，不买你的东西，饿死你，呵呵。今天这种现象大家估计也看得到，比如我不爽你，老子中国人不去你国旅游，看你丫经济崩盘，呵呵。这种被称为德力，好处就是经济大棒比较好用，坏处就是国家该建设的军事力量，就忽略了。

硬币的正面:白银战胜纸币，边患平定

在这种国家的战略物资的硬需求，和民间获取银子贸易的软需求拉锯中，国家削弱的军事力量，和民间的倭寇的军事力量，互有攻守。海盗帮也是名人辈出，有浙江的王直，有福建的颜思齐和郑芝龙（郑成功之父），有广东的张保仔。这还不算海盗帮里面的日本武士和葡萄牙荷兰海盗，呵呵。官军当中也出了狠角色，比如戚继光等。比较有意思的，就是来自走私的白银最后搞定了蒙古这边的套寇。而搞定套寇，又导致了官办贸易的需求下降，最终导致了琉球的贸易地位衰落，和吕宋地位的兴起。而民间的白银，靠其硬通货的优势，战胜了明朝官方的纸币，最后白银就成了明朝的事实货币了。

明朝制造＆西班牙白银VS中国制造＆美元

西班牙在南美洲的屠杀，掠夺了大批银子，而这些银子，通过太平洋航线到了吕宋。那个时候的吕宋，华人的力量类似于今天的台湾。西班牙人上岸就开始大杀不肯改信天主教的华人。怕死的华人就赶紧改名字变成天主教徒，而他们的后裔基本上是菲律宾今天的各家豪族，全菲律宾人口华裔血统估计可能到了30%。而明朝中叶的经济开始繁荣，基本上就是中国的超强制造业，对接上了西班牙运过来的源源不断的货币供应。大家觉得像啥？对了，那个时候，民间走私贸易获取大量银子，类似于现在我们看到中国出口制造业大量获取美元，呵呵。那么银子的地位，正式被确立，在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用银子作为计价，来换算各种税收。

硬币的另一面:白银货币化的副作用

银子地位确立，带来的各种社会变化，也不是简单一个结论就可以概括的。好的一面，比如解决了北方和西北的蒙古边患，比如山西钱庄和银票，依赖于银子硬通货的银票这种纸钞票，对经济成本降低很大。但是不好的一面，就是沿海各种走私经济的利益团队，因为银子的储备，成了国家新的权势阶层，而内地省份的传统土地豪族，因为银子匮乏，需要更高价去买银子交税，变成负担重了。新的财富分配，仍然用传统的税收政策，结果就是沿海新贵的税收压力小，而传统土地旧经济，不管是地主还是自耕农负担过重。所以可以看到社会底层的崩溃，自西北开始，而东南沿海的政争，也是收附加税（比如辽饷等）和抗税之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英镑，日元走出美元体系的历史经验

来自美洲的白银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无论是1930年代的瑞金的中华苏维埃，还是1890年的美国，墨西哥鹰洋，都是最受欢迎的硬通货。当然因为自己缺乏对货币锚的支配权，就好像2008年之后的美国金融危机导致了美元信用扩张的停止，中国开始担忧作为人民币锚定的美元外流的担忧，各种阻止美元外流的动作也是不断。而美洲白银危机的出现，也是后来明朝财政出现问题的主要原因。从明到清，担心白银流失正如今天担心美元流失。所以政府习惯性的思维就是金融要稳定，就搞闭关，呵呵。其实看看以前依赖英镑的美国是怎么走出来的，看看以前依赖美元的日本和德国是怎么走出来的，都是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不要动不动就吓死自己，呵呵。

备注:整理自井底望天2017-09-23精彩分享

《大国游戏》井底望天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