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时间与爱情

哲学中有所谓主观时间和客观时间，客观时间是一种自然时间，与之相对的是主观时间, 也即心理活动时间。相对于自然时间而言的文学作品中的时间,是一种虚拟时间, 一种心理体验和一种情感投射。

《红楼梦》中宝黛情感历经四个春天。情缘的萌发在春天, 一个最容易产生爱情和各种情思的浪漫季节, 宝玉和黛玉在这样的季节里产生爱情是自然、真实与和谐的。

《红楼梦》也把宝黛爱情的毁灭和黛玉的死亡也放到了春天, 这显然是一种“以乐景写哀, 以哀景写乐, 倍增其哀乐”的艺术手法了。

绿色不仅象征着贾府的日渐萧索和冷清, 最后直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而且也象征着在一个充满生机的美好的季节里, 青年男女的美好爱情遭遇毁灭。

从时间意义上, 死亡的时间也正是春天爱情萌芽的时间, 是巧合或者是天意。在时间循环面前, 二人的情感被时间毁灭, 其人生意义、价值在美好的春季里也表征为一种无奈。

宝黛爱情还经历了两个夏天,第二十九回宝玉与黛玉争吵, 一个砸玉, 一个剪穗子。第三十回开头写宝玉到黛玉的潇湘馆赔不是, 黛玉不许丫鬟开门, 紫鹃道:“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 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这第一处。

第二处是宝黛二人被凤姐拉到贾母那里, 宝钗在那里, 宝玉问道:“姐姐怎么不看戏去? ”宝钗道:“我怕热, 看了两处, 热得很”。

第三处是宝、钗、黛三人斗嘴, 凤姐见宝玉黛玉二人脸红了, 便问人道:“这么大暑天, 谁还吃生姜呢”。

第四处是宝玉戏金钏, 被王夫人打破,“自己没趣, 忙进大观园来, 只见赤日当空, 树阴合地, 满耳蝉声, ……如今五月之际, 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时”。第五处是宝玉看完龄官画蔷,“伏中阴晴不定”, 被雨水淋了一场。

如前所述, 夏季气候炎热, 让人感到烦闷, 情绪容易波动烦躁。曹雪芹把宝黛之间的一系列误会冲突和纠葛放到这样灼热的夏季再合适不过了, 物我交融, 天衣无缝。

在夏日的灼烤下, 人易躁热烦闷, 使人对爱情的追求变得烦躁不安、变得无奈, 心理时间变得漫长而不可期, 因而失去了爱的欲望、追求, 爱情变得失去了方向与力量,“争吵、砸玉”等猜疑、冲突和感情纠葛不应该成为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出现的不和谐音。

宝黛的爱情经历了两个秋天。秋天应该是爱情收获的季节, 可以是红叶烂漫, 天高云淡, 瓜甜禾熟时的良辰美景, 也可以是孤雁哀鸣, 凄风萧索, 满地黄花堆积时的凄凉时光。

宝黛爱情所经历的两个秋天, 基本上是前者, 作者让宝玉和黛玉在秋天里平静地巩固爱情, 无意识地说说“渔翁”“渔婆”之类的话, 或温言体贴做一做思想工作。当然也有晴雯病死的哀伤, 这和暮秋的悲凉气氛是一致的。

悲秋暗示着宝黛二人在时间面前已经无法把握自己的爱情, 时间让他们对季节的渴望变得毫无意义。

冬季也是作者仅有的让宝黛爱情经历的一段时间, 难以度过冬季的严寒, 预示着二人情感归于幻灭。四季的色彩不能唤起宝黛内心的青春欲望, 爱情在四季的交替中愈来愈难以变成现实。

加之家族衰败, 使宝黛二人别离尘世, 达到真正的由色悟空, 确立和印证了人生如梦的思想, 爱情自然属于虚妄, 从而营造了人生、命运悲剧的氛围。

作者安排春夏秋冬四季变换下的人物命运、人生态度和情感世界, 使得主人公的情绪起伏变化与季节的变化浑然一体, 天衣无缝, 不仅体现出季节循环回复的特征, 而且揭示出文学与自然的一种更为深刻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