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女人

在去南太行徒步的旅途中，在靠近武家湾的一家小饭店里我遇见了此行的第一个会在日后的岁月里叫我怀念的、带给我故乡般感觉的女人。

她出现在外面的时候就跟她的店一样平平无奇，纯粹的山里人的样子，黑中泛黄又泛红的皮肤，一根红色头绳绑起干枯的头发，手里端着舀子一步一缓地走过我们面前，目光迷离，不落在任何物体之上……我惊异于她不仅不招呼我们吃饭，而且简直就像根本没看到我们一样，就是这最后一点让我决定一定要在她这吃饭。

所谓的饭店只是用蓝色铁皮搭成的简易棚子，门口安排上几根柱子支撑住屋檐，供过客休憩打尖，尽头处靠着墙摆在地上的红字招牌是最撑排面的门脸，写着饭店名字和主营业务，最下面的联系号码已然褪色，最后两个数字在8和3之间，9和1之间犹豫不决，而所谓的联系电话早已无法联系。

褪色的字体、发黄的帆布，使人不由地联想到在这块招牌上曾经落脚过的风风雨雨，再加上炎炎烈日的“光”临，最终成就了这幅招牌模糊难辨的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的女人总是能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在一群人中间，我的目光，注意力和焦点总是会聚集到她们身上，等待着她们开口说话的时刻，彷佛等待着神谕一般。

我拉着表弟一起进了门，门里只有两张大圆桌子，一个将近50岁的男人带着他的小孙女在吃面。我将塞在桌子底下的圆凳子拉出来，一屁股坐下去，扫视四周，桌子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台时钟，时间刚过了正午12点，右正前方就是老板娘的柜台，除了汽水矿泉水白酒和泡面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副产品。

在我的大声招呼下，老板娘才从幽深的柜台里走出来，我这才注意到她很瘦，两条腿极细，晃动的步伐像是撑不起她的整个身子，我再看她的身子，也是同样的瘦弱。“吃什么？”她这样开口。

我点了两份番茄鸡蛋面，她从外屋一手拿着一只番茄走进了厨房，一阵噼里啪啦，大火猛烧的声音传来，十分钟后她端着一碗面走出来，接着又走回去端另外一碗面。

眼前这碗面很不入时，同这里的一切一样，一副未经雕琢土里土气的样子，用边沿带蓝花的白色瓷碗装着，份量极大，面条，鸡蛋，番茄诚诚恳恳地在碗里装着，叫人想到实在到有些木讷的山里人。

事实上，看着没有食欲的面条我却吃的津津有味，不吃辣的我一直在往碗里加桌子上的辣椒和山西陈醋，不知道是不是饿了还是就是单纯地想吃，我吃下了将近平时三倍份量的面条，中间还去添了一次汤。

好吃吗？见我吃的很香沉默的老板娘第一次主动开口，我不住地点头，连连称赞这里的辣椒很赞，很香却不辣，醋也很浓郁，跟我平时吃的不一样，她立时眉开眼笑，笑容自脸庞中间向四周蔓延开来，像一朵被泡开的菊花，说你是饿了，又问我是不是坐了很久的车，接着便说道她的辣椒是自己亲自做的，辣椒是用菜籽油炒过的，加了芝麻提香，醋是当地的山西陈醋，大部分人吃面都喜欢加这两样……她说了很多，她说话的时候我彷佛从她身上看到所有女人的美丽和善良……

我后来问我弟弟面是不是很好吃的时候，他说我吃面喜欢吃清汤面，所以还好吧，就那样。

我后来想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碗面异常美味，是我少有的吃到想哭的几顿饭之一，这其中也许参杂了其他的元素，比如我后来发现我早在进这家饭店之前就早在某篇游记里看到过有关这家饭店的介绍；比如在那样接近夏天的温度里，赶了很远的路吃上一碗面的感觉不亚于回到故乡；还比如老板娘前面的沉默和后面的开朗都让我心情大好……

我感激于她的诚恳、朴实，就像一碗地地道道的鸡蛋面，映照出山里人那像风像云一样自然无华、叫人心生欢喜的品格。

如果你下次路过，请记得走进这座蓝色铁皮棚子，替我吃上一碗酸酸辣辣的鸡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