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白纸.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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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怀旧，不是不思进取心态颓唐，喜欢怀旧不是沉溺过去不思将来。我天生喜欢回忆，喜欢在岁月的长河里缓缓流淌着的往事，喜欢在心灵深处记住我该记住的人和事。我知道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有些记忆是永远无法从心底抹去。

童年的自己有些狼狈的。心里明镜似的，说话却比较晚，走路也比较晚。还好整个家族里我是唯一的女孩，又是长女，没人说我愚笨。可是毕竟这毕竟不是一个光荣事。母亲当着我在外人面前说了几次，我就深深记住了，我说话迟，走路迟，是个笨孩子。

那时由于身体不好，跟着干娘长了几岁，那时也没有上什么幼儿园，大约就六周岁时，我就跟着一群小伙伴去干娘所在的信村上小学一年级了，爸爸送给我的书包是有些发黄的军装色有些上用红色绒线绣着“为人民服务”，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爸爸最喜欢的包，给一个目不识丁的孩童用，我知道了爸爸对我无限的期盼。

直径一尺多点的杨木纵向锯开，下面用几根木柱子支着，就成了我们的课桌，自己带凳子上学。上学第一天就发了新书，一本语文，一本算术。后来我才知道班里数我最小，大家都是七岁，后来明妈说父母看我不怎么会说话让我多听其他小朋友说话。有些词我一直发不对音，一说大家都笑，比如“胳膊”我说出的是“膊胳”，“骆驼”被我说成“骆骆”，他们就轮着让我说，我一说大家就笑，而我就泪汪汪无声地着急。

老师都对我不错，我在老师们的细心教导下，学了很多字，学会拼音，学会算术，老师做拼音卡片，我们自己带了玉米粒和小麻棒学算术。可我还是话很少，很爱自己写字，看书。也爱默默淘气，比如摘花给猫咪戴耳环，给小狗做眼镜，还用猫咪的毛和麻棒做毛笔，总之，我的淘气和我的愚笨都很明显，我不是一个被人认可的孩子。直到遇到王老师。

四年级时，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成了一位男老师。大眼睛，身穿军绿色的衣服，蓝色的裤子，主要是他穿了一双黑皮鞋，用鞋油刷得亮亮的。与以前干净端庄的女老师相比，感觉很新鲜。

他上第一节课没有自我介绍，直接上课，因此第一节课大多数同学几乎都在观察他，谁知道临下课，他放下课本，在黑板上出了三道题，做完才可以回家，那天就我和另一个男生做完做对了，我俩照常回家吃饭，其余二十几名同学都饿了一顿，那时被老师留校很正常，没有家长找麻烦，家长恨不得老师多管管自己顽劣的孩子。

这可比自我介绍印象深，后来他的课没有人敢走神，笔记记得满满的。背诵也不敢怠慢，其他课上课也不敢造次都怕留校怕挨饿，因为他是班主任。

他几乎不在公开场所表扬任何人，我不知道他又没有单独叫其他同学谈话。有一次语文单元测验，没有作文，我得了满分，我领到卷子以后发现有个题我做错了，可是没有扣分，我主动找到王老师，王老师正在办公室里抽烟，我记得很清楚，当我喊报告时，老师很快熄灭了烟，坐端正了说了句“进来”。当他知道我的来意时，眼睛里流露出欣喜和光亮，“凌霜，你是个诚实的好学生，这二分不扣你的，是你的诚实分。”我慢慢说：“老师，我不要奖品了，我已经得到奖品了。”王老师说过，一个100分可以获得一份奖品，王老师说，“你上课认真，表现好，值得，收下吧。”我清楚地接下了我今生学生时代第一次奖励，那是一支玫红色圆珠笔，乳白色的笔端可以旋转把笔尖缩回笔杆里。也是这支笔开启了我的获奖之旅。后来我被老师推举参加县里作文比赛，因为有老师的鼓励和指导，我获得了二等奖。还有两个同学获得三等奖。我们如此喜欢上语文课，如此喜欢被王老师鼓励和指导以至于放假都不想放。我仿佛知道什么叫启蒙老师，就是让你看清了自己和世界的那个老师。

班里有几个顽劣男生，见了王老师就像绵羊一样温顺，记得那快过六一了，我们要歌咏比赛，老师要我们女生穿裙子，那是没有校服，穿白衬衣，蓝裙子，男生是白衬衣蓝裤子，那时我们那儿是小地方，穿裙子很稀罕，老师自己买布，让亲戚给我们做裙子，一共就八个女生。当我们穿好裙子排练时完时，有一个男生故意把墨水弄到我的白衬衣上，我没敢说，老师发现后，问是谁干的，大家都说是“建强”，老师直接从他桌兜拿出他的白衬衣给了我，把我的有蓝墨水的衬衣给了他。全场无声，无人反驳。那建强收敛了许多。歌咏比赛老师亲自弹电子琴给我们伴奏必唱歌曲《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老师也穿白衬衣。还和我们一起清唱了一段《校园的早晨》。王老师的声音浑厚中有些沙哑，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那个年代村里有本子，但是本子贵，一个本要两毛。我们一般五分钱买一大张白纸，裁开以后钉成本子，这样比较省。王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好多白纸，整整齐齐放在办公室，谁有进步就奖励一张。

最漂亮的事，用他的那些白纸，学会了办报纸，画画，信村小学没有美术老师也没有音乐老师，但是有音乐课和美术课，知道老师会弹电子琴后，都想让他叫我们弹琴唱歌，他每一次都说，等你们数学均分上去九十五，或者是把字写好，或者是班级卫生不够好等条件激励我们，美术课，则让我们自由画，有用铅笔画，用钢笔，用毛笔，就是让我们照着画，要求一学期好好画两幅画，我当时照画是一幅山水画，天哪，竟然画成了。

读完五年级我们就要小学毕业，那一年我们全班25名同学，代表信村考出了非常优异的成绩，语文、数学两课200分，自然和历史共100分，我的总分是273分，我们班最低分是221分。王老师说我是全县第一。我有些不信。我是那么愚笨。就是因为我们考得好，王老师被调到更好的岗位了。临别，他一根一根抽烟。办公室里笼罩着呛人的烟雾。他盯着那摞白纸，我们的画作，小手报，久久凝视着。我知道老师舍不得我们，我们偷偷透过门缝观察着老师。终于在我们上课的时候，他被接走了，我们再没见过王老师，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因为我成绩优异，被爸爸带到城里读书，没有费半点气力，连城里的老师都惊讶一个乡村小学毕业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分，那么好的学习习惯和阅读习惯。我深深明白一个人的成长凝聚着好多老师的心血。是王老师用他关爱的目光告诉我，我有被认可的地方，我的人生值得努力。

我不知道王老师在哪里，但是我知道有这样的老师，人间就会有希望，在平淡或苦涩的岁月里，他们用朴素的行为守护着高贵的信念。我深深懂的自己的灵魂里有老师雕琢和塑造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