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美好的东西,总希望能见到美丽的彩虹,可更多时候,我们满心期待,等来的却只是一场接一场的大雨,彩虹难得一见。
人生路上,悲苦喜乐,爱别离,求不得。
父亲病重的那两月,我和弟弟请了假在家陪他。我们商量好不把实际病情告诉爸爸。可药一天天吃下去,病情一天天恶化,他终究还是觉出了不对,只是我们不说,他也不说,饭越吃越少,到后面,连话都说得少了。
每天坐在一躺椅上,面前烧着炭火炉,手上抱着暖水袋,眼窝深陷,全身瘦得近乎剩下一层皮,肚子却鼓胀得像个皮球。眼神空洞,没有聚焦。那些日子,对父亲来说是煎熬,是折磨,于我们是悲痛,是绝望……
记忆里,父亲一生,总在生病。
两三岁时,和村子里小孩一起野了回来,兴冲冲跑进屋里,听到父亲疼痛难忍的呻吟,至今还记得,当时小小个的我,可怜兮兮地站在屋中间,怯生生地问“爸爸,你怎么了?”父亲只是叫喊,没有回答。
这一病,父亲在床上躺了两年,家里所有的重担全压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
最穷的时候,母亲拿了家里仅有的一只公鸡去换别人家的洋芋……实在撑不下去时,外公发动所有亲戚一元两元筹了一次款。
也是那一年,母亲的第二个小孩,我的大弟弟,没满月就死了。父亲大发雷霆,说是母亲故意为之,伤心欲绝的母亲,欲哭无泪,冤愤难当,在寒冷的冬夜跳进了家门口的一个池塘里。左邻右舍听到父亲的呼救,把母亲救了回来。很久以后,母亲告诉我说,或许是因为床太小,她太累睡着了,大弟弟是被我翻身给压没了气的。从那以后,奶奶答应晚上带着我睡。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着吹,雪下了一整晚。银装素裹的世界,,美丽耀眼而又刺骨寒冷。妈妈带着小弟弟去了另一个镇上的医院,弟弟从小体弱多病,这一次去了半个月,院子里人都说,妈妈是带着弟弟跑了,这么穷的一个家,她不要了。那是第一次,我看到爸爸哭……后来妈妈回来了,可这件事却留给我童年时代不可磨灭的阴影,因为我总担心哪一天妈妈就真的离家出走不要我了。
妈妈今年不到六十,可她白发满头,额头常年呈“川”字型,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我知道,是那些年的穷和苦渗进了她的血液和骨髓,终其一生,她走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