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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残锷录(10)

2018-04-01  本文已影响29人  不正经先生L

十 议事

先公百里,厥在朔方。
屈心抑志,念在家邦。
为国谋远,其荣终彰。

穆寒思绪急转,心中骇然,如若随云亦入贼手,那帕尔什斤族将毁于一旦!眼下只有自己尚算安全,母亲和弟弟不知是否安好。

穆寒猛地坐起,下床取来自己马刀,塞入被中。

“吱呀”,木门轻响,一身穿皮甲,腰悬马刀,秃了半边顶的大汉抬步进屋。看见穆寒站在地上,忙出声道:“穆寒,你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来人正是大汗马煵,穆寒藏在被中握刀的手一紧,面色不变道:“是四叔啊!躺在床上不舒服,我下来走走,休养了两天,已经好了。”

马煵走到穆寒跟前,扶着他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愤懑,缓缓道:“孩子!帕尔什斤族,眼下就全靠你了!”

穆寒一怔,追问道:“四叔,这是什么意思?”

马煵鼻梁一抽,咬牙道:“帖默尔被隆格俘虏,并解了佩刀。”

“什么?”穆寒恨声道:“隆格老贼!竟然如此辱我帕尔什斤!”

“不止如此。”马煵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忍,但心一横,还是脱口道:“他还把兀真的人头挂在了旗子上,到处招摇。”

仿佛有阴风从头顶灌入,一直涤荡到脚底,穆寒面如土色,嘴唇只不住地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孩子,你要挺起肩膀。我帕尔什斤如今枯了大半,而你要做那直直的茎干,带我们报这血仇啊!”说着马煵走到木立的穆寒身前,单膝下跪,抽出马刀竖于胸前,正色道:“我,帕尔什斤之子,马煵·禽鲁·帕尔什斤向庞庚天神起誓,从今往后忠于穆寒·禽率·帕尔什斤,也速该·禽离·帕尔什斤之子,永不叛离。”言罢,将刀一横,双手奉给穆寒。

穆寒定定心神,被中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他静静凝视着马煵的眼睛,仿佛一头狮子。

良久,他抽出了被中的手,接过马煵的刀向天一挥,吼道:“报仇!”

马煵目中精光闪动,跟着吼道:“报仇!”

寒冷的山风,仿佛也跟着愤怒咆哮,扑得厚重木窗“蓬蓬”作响。

山风凛冽,卷起屋角的积雪漫天飞舞。马煵和穆寒身上的裘皮大袄倒卷而上,二人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天气更加寒冷了,穆寒揪了揪大袄,心中默默盘算。虽说报仇,但他毕竟久经战阵,不是鲁莽的人。敌人重兵压境,自己一方军心未稳,首要之事,便是统一内部。他心中明白自己年轻,威望不够,仅仅得到马煵支持还不行。一想到丁翎和也先的嘴脸,他不由咧嘴,这两人贪生怕死,只图小利不见大患,想让他们与自己共进退,不比打退山下大军容易多少。

抬头见马煵正在等着自己,穆寒挺起胸膛随他进了议事厅。

百里昱起身行礼,穆寒点头示意他坐下。丁翎和也先却视若无睹,自顾自聊着闲话。

穆寒心中冷然哂笑,面色不改,也不推让,大刺刺坐到了大厅首座。马煵正要怒斥两人,却听穆寒道:“四叔,百里老师,你们讲讲咱们眼下的局势。”

马煵叹了口气,道:“隆格在屠了鹰巢之后,便派铁勒和哈洽尔出征本多拉部,多嘎出征蒙阔台。随后就虏了世子,集十五万大军到了随云。”

“明知隆格征本多拉和蒙阔台,为什么不派兵救援?”

马煵朝桌子狠狠擂了一拳,道:“隆格用兵向来神速,出征二部的更是图卡卡七狼中的三狼,我们根本来不及派出援兵。况且,城中没有人坐镇指挥,难免乱套。”说着瞪了丁翎和也先一眼。

丁翎和也先本来想给穆寒一个下马威,结果谁知他根本不将二人放在眼里,这下自讨了个没趣,也就停了下来。此时马煵瞪着两人,话里有话,不由他们不发作,丁翎道:“马煵,你这话什么意思?没人坐镇指挥,难免乱套。坐镇的是谁?乱套的又是谁?”

也先在一旁帮腔:“坐镇的自然是我们的马煵大汗,这乱套的恐怕指的是你我兄弟二人吧!”

丁翎一拍桌子,怒声道:“马煵,今天你可得当着穆寒的面把话说清楚了!否则,我手下的四万武士可不是绵羊!”

马煵掣刀在手,道:“大敌当前,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帕尔什斤的人么?我们说好的尊大王子为首领,你们的尊敬在哪里?你们的话难道是牛屁?”

也先冷冷道:“不是我们故意挑刺,只是你适才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好像整个随云,就只有你和你的武士有功,我们的七万武士都是草人一般。”

“哼!七万武士?好好的帕尔什斤儿郎,在你们手里成了什么?喝酒摔跤斗羊,刀都不知道怎么拿了!”

“怎么,你要和我们比试比试?”丁翎斜眼觑着马煵。

却听“啪”地一响,声音清脆却透出一股威严,众人回头望去,见穆寒将腰间佩刀解下按在了桌子上。

穆寒轻轻一笑,道:“二叔,三叔,四叔。按照咱们草原人的规矩,互相瞧不顺眼的,心里边有疙瘩的,打上一场,见点血就解决了,”说着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边,闩上了门。

众人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穆寒摇摇头:“靠嘴来解决问题,那不像草原武士的样子,倒像是养牛喂羊的妇人。不如这样好了,就现在,咱们拔出刀来,拼上一场,赢的就是首领,活下来的人都得听从他的话。这样呢,既可以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又可以解决随云眼下的问题。也不用劳师动众,不是很好吗?”

马煵怒眼圆睁,紧捏刀柄,瞧着也先和丁翎。也先和丁翎心中震恐,看这样子,这小子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呀!好狠的小崽子!当下温言道:“穆寒,大敌当前,哪有自己先拼杀的。二叔和三叔刚才那是气糊涂了。”

穆寒豹眼一环,怒喝道:“拔刀啊!拔啊!”杀死腾腾,透体而出。

惊得丁翎和也先直打哆嗦,颤声道:“叔叔错了,叔叔以后听你的还不行?”

穆寒目中寒芒闪动:“战阵前头,没有兄弟,哪来的叔侄!”

穆寒此句,一语双关,如果丁也二人要以叔叔的辈分相压,那就得顾惜和马煵的兄弟情分,否则就得听从穆寒的号令,拔刀赴死。

也先向丁翎使了使眼色,对着马煵行了一个礼,道:“四弟,咱们都是至亲,平时吵吵闹闹,但向来心无芥蒂。二哥和三哥对不住你了,正事要紧,咱们还是赶紧商量退敌的策略吧!”

马煵哼了一声,道:“一切听大王子的!”

穆寒坐回座位上,面色回复了平静,悦色道:“都是自家人,诸位要记住,咱们的敌人,永远在城外!”

众人诺诺称是。

见百里昱适才静观场中变化,穆寒询问道:“老师,您看咱们应该怎么退敌呢?”

百里昱捋捋胡须:“敌军远来,扎营于距随云三十里外的狼河边,已然三日。期间并未攻城,只是派了几队斥候勘探地形。可见,隆格也未必就有十足把握。此外,对方军势浩荡,长途奔袭,加之天降霜寒,粮草恐怕不济。”

也先与丁翎附和道:“正是,我们早同马煵讲过。只须坚守,不出月余,敌军必退。”

百里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丁翎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说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百里昱哑然失笑,道:“大汗此言差矣!战阵之事,岂能以对错论之?形格势禁,瞬息万变,若是真有料敌如神,恐怕也不必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了。”

听了百里昱的话,穆寒知道老师又开始讲中原人所谓的俗话了,挠挠头道:“老师,‘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什么意思?形格什么的又是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是要为将帅者深思熟虑,切莫因轻动而做出不必要的牺牲。‘形格势禁’就是形势所迫的意思。隆格不是轻率之人,凡有举动,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诸位莫要忘了,铁勒和多嘎这两路军。”

“嗯,打仗需要的是精锐武士,可是一个精锐武士的培养,少说也得十几年,确实值得珍惜。那,依老师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

百里昱拈了拈颔下垂着的冠带,道:“大王子,看战场,不能目光只局限于战场啊!”

丁翎和也先轻蔑一笑,见马煵与穆寒瞪着自己,旋即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却见穆寒站了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不能总是聚在厅中议事,还请各位叔叔整顿兵马,做好准备。”接着他扶起了百里昱,“请老师陪我四处走走,看看哪里防御还有不妥。”

丁翎和也先顿时松了一口气,风也似的溜了。

马煵心中疑惑,商议未定怎么就不了了之?不过看到穆寒气定神闲的样子,莫不是已经有了对策?他的心情大为振奋。看着穆寒挺直的背影,他仿佛看到了帕尔什斤在草原上呼啸的大旗。不知怎么,他有一种今日才认识穆寒的感觉,那种杀伐果决,那种君王霸气,便是与也速该比,也不乏多让。想着想着,一个念头从心里萌生,帖默尔,帖默尔不应该再回来。

随云的天,黑的要比鹰巢早一点。

入夜后,风住了,但寒冷也仿佛凝固,比之白昼似是更难承受。

穆寒与百里昱并肩站在楼头,百里昱许是受不住寒冷,身形有些佝偻。

“适才听老师说,看战场,眼光不能局限于战场,我想明白了一些事。隆格几十年来苦心经营,志向不小,也不会就此罢休。他灭了帕尔什斤以后,恐怕就会统合各部。接下来,刀刃所向,就是老师的故乡,中原了。”

百里昱肩头一耸,回头看着穆寒瘦削的侧脸,只见他目光定定,望着茫茫夜色中,山下那条蜿蜒曲折的黑线,狼河。

“为什么这么说?”

“老师其实比我更清楚,二十年来,隆格不定居所,游荡在南部草原的最大原因,恐怕还是在于窥视中原的战力,寻找南下的破绽。”

百里昱点点头,一向平静的眸子泛起一抹异彩。

“一个月,老师,我能争取到一个月。”

“大王子,我不明白。”

穆寒仰头望向暗暗长空,碎银点点,让他想起了弟弟身上的那副镶银皮铠。他叹了口气,道:“老师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故国吧?如果是我远离生长于斯的草原,前去秦土,恐怕也会对于家乡朝思暮想。尽管它贫瘠,尽管它血腥,尽管它残忍。我还是会想的。”这一句,穆寒用的是纯正的中原话。

百里昱瞳孔收缩,心脏砰砰直跳。原本干红的手,掌心一点忽然泛出了汗。

“老师屋子里的乌鸦,我想是传信用的吧?我一直在想,蛮荒草原,有什么值得大秦劳师远征呢?仅仅是因为我们每年南下,在长城边牧马吗?不错,我父亲是想破关入秦,可是,我们谁不明白,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老师,您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吗?”

百里昱深吸一口气,道:“家国之安宁,士之死守也!”

穆寒点头道:“记得,老师小时候常对我们讲士的故事。我虽然不懂中原的许多信条,但我还是很佩服你们的。你们坚守你们的信条,如同我们保护我们的人民一样。”

百里昱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缓缓道:“大王子是老夫一生中最得意的门徒。就算死在你手里,老夫也无憾了。”

穆寒摆摆手,轻笑道:“我之所以请老师来这四下无人的塔楼顶,就是不希望他人知道老师的身份。”

百里昱惊道:“莫非大王子想和老夫谈条件?”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聪慧,却不知他竟真是一点就透,此时他的眼界早已超出了眼前的战争。

“只是不知,老师能否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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