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卓,天津人

2020-07-03  本文已影响0人  小写生

我叫林卓,天津人,阴阳世家出身,不懂风水。

我爷爷人称林五爷,年轻的时候在京津一代极有名气。我爸爸名叫林怀德,虽不如爷爷那么有名,在我们老家那一带来说,也是首屈一指的阴阳先生。

林家祖上是湖北人,定居天津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其中四代是阴阳先生。我爸十八岁就有女人了,三十岁结婚,四十岁才有了我,我是林家的独苗。因为这个原因,我爸不让我学风水,怕我沾惹是非。他说风水师混的再好也只是个中九流,不如好好读书,将来以仕途进身,方是正道。

我爷爷却不那么看。

我记事的时候,爷爷已经七十多了,看起来还像六十多岁的样子,身子骨比我爸都结实。我们家在村子里有两套房子,一套是爷爷住的老宅,一套是我们一家人住的新宅。后来爷爷说想要孙子陪着解闷,我爸就让我去和爷爷一起住,一直住到我上高中。

陪爷爷住的那几年里,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爸爸不许我问的那些敏感问题,在爷爷这里可以尽情的问。白天我去上学,晚上回来做饭,吃完之后我们爷俩被窝里一钻,然后就开始听故事。

老头给我讲的故事包罗万象,什么风水奇阵,鬼怪精灵,江湖黑话,符咒斗法,总之应有尽有,听得我如痴如醉。爷爷是个传奇人物,他小时候家里非常富裕,后来军阀混战,林家遭了兵灾,财产被洗劫一空。家道中落之后,爷爷走出学堂,跟我太爷爷一起,边闯江湖边学本事,不但继承了我太爷爷的衣钵,后来更是青出于蓝。

“那时候,我给老杨家选坟地,他们给了我三百大洋”,爷爷眯缝着眼,在烟雾中回忆着,“那年头,天津城里一栋小楼才二百多!”

每到这时,我会拉住爷爷的被脚,“爷爷,那您教教我吧,我也想学!”

然后爷爷会呵呵一笑,“你不行,还不到时候,将来再说吧。”

我上高一那年的夏天,爷爷去世了,不避讳的说,是暴毙。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那天爷爷去邻村参加婚礼,结婚的是他老哥们儿朱二爷的小孙子。喝完喜酒回来之后,他直接来到镇上我们学校里,把我带回了家。一路上他神情凝重,问他什么都一言不发,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到家之后,他把门插好,领我到内屋,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郑重其事的对我说,“孙子,你不是想学老林家的本事么,都在这里。你爸爸不让你碰这个是怕你惹事,他是爱子心切,可咱老林家的根脉不能断,祖宗的秘法不能失传,这本书我就交给你了。为了这林家的秘术,你爸爸可跟我求了三十年,怨了我三十年,可到头来,我还是没给他,你可知道为什么?”

我茫然看着爷爷,“不知道。”

“这书叫《无双谱》,每两代人中能出一个可以学会的人”,爷爷抚摸着油纸包,“你爸爸认学,用功,只是灵性不够,给了他也是糟蹋。你记着,这书传给你,但你现在不能看,因为你根基还不稳。十年之后你的命改了,那时才能学它,凭着这点家传秘术,足够你一生锦衣玉食,光大门楣了。”

我接过油纸包,“爷爷,十年后,您教我么?”

爷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爷爷等不了那么久啦,我管了一件不该管的事,这都是天意。以后这本书要随身带着,走到哪带到哪,但是十年之内,绝对不能打开,明白吗?”

“明白”,我点点头。

爷爷笑了,“好了,回家去吧,让你爸妈赶紧吃饭,吃完饭来我这里。”

我把书装到书包里,回了自己家,爷爷一直送我到门口,依依不舍的看着我。我那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心想爷爷那么厉害的人,能有什么不对呢?

万万没想到,那却是老头和我的永别。一个小时之后,邻居王叔急匆匆的跑到我家来报信,爷爷被车撞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朱家也来人了,朱二爷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别人怎么劝都没用。他口口声声的说,我爷爷是替他一家人死的,他对不起老兄弟。最后他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我爷爷的灵棚里。

不久十里八村都传遍了,都说是朱二爷欠我爷爷一万多块办事的钱,林五爷替朱家挡了灾,临了也把朱老头的命带走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不清楚,爸爸也不说,每次一提这个,他都会暴怒起来臭骂我一顿。时间过的久了,这事也就慢慢放下了。

爷爷走了之后,我无心上学,成绩一落千丈。高考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考上了本市的一所普通大学。我遵从爷爷的嘱咐,这些年来无论去哪身上一定背着一个包。也许是巧合,高三时我被车撞过,大一时被车蹭过,大三的时候喝多了又从三楼摔下来过,但是每一次我都毫发无伤。我时常想,我这条命能活到现在,或许是因为包里的那本书以及爷爷在天之灵的保佑吧。

毕业后我到了北京,一年之间换了六份工作,基本上去哪个公司哪个公司就出事。最后在我快绝望的时候,一个老同学把我介绍进了现在这家传媒公司里。他说传媒圈里邪性,所以不怕邪性的人,相反,越是有点特异的人混的就越好。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有道理,起码在这里我干下来了。传媒圈和风水圈很相似,有面子,有身份,但没保证,大部分人都是三更穷五更富,我也不例外。在这里干了两年,我混成了部门副总监,生活不咸不淡,过的还算凑合。

算算时间,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我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等终于可以打开这本书了,我却没那个念头了。

“对不起”,我喝多了,又一次流泪了。

“对不起谁呀?”同事小高问,“林哥,我发现你怎么一到酒吧,一喝多了就爱说对不起呢?咱都哥们儿,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我瞥他一眼,“哪凉快哪呆着去,不是跟你说的。”

大家哄然一笑,继续行酒猜拳。

我下意识的看着角落里的包,我对不起的是爷爷,他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而我却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俗人。

我站起来背上包,旁边的杜小雨一把拉住我,“林哥,你去哪?”

“去厕所。”

“要吐吗?我陪你去!”她站起来。

“哎呦,小雨要陪林哥上厕所!”一群人高声起哄。

杜小雨满不在乎,这种玩笑要是受不了,甭混传媒圈。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没事小雨,我没喝多,你们先玩,方便一下就回来。”

这个酒吧我们常来,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厕所,其实我没喝多,也不内急,就是心里烦,找个借口到这里来抽根烟,冷静冷静而已。

我来到厕所门口外,一个姑娘正在洗手池那里呕吐,吐得全是酒水,边吐边冲。我没理她,掏出烟来点着了,靠在一边静静的吸着。

吐完了,姑娘洗了把脸,转头看看我,“你看我干什么?”

“你喝了不少吧?”

“三个灌一个,能少么?”姑娘转过来靠着洗手池,“哎,能给我支烟么?”

我抽出一支给她点着,“跟朋友来的?”

“不是朋友,两小时前刚认识的”,她吸了一口,优雅的吐着烟圈,“你呢?自己还是和朋友?”

“同事聚会”,我看着她,“我叫林卓,你呢?”

“叶欢”,她说着看了一眼我的包,“你那包里,有本书?”

我低头看了一下,“是啊,我喜欢看书。”

“不像,里面那本书你从来没看过”,她又吸了一口,“不看是对的,时候还没到,看早了担不住的。”

这话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事,我警觉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没看过?怎么知道我担不住?”

“我自然知道”,她平静地说,“你们家有位先人是因为帮朋友办事而暴毙的吧?自他去世之后,你就一直不顺,至少有十年了吧?”

我掐了烟,“姑娘,你喝多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得去方便一下了。”

“怎么着,听不得真话?”她低头吸了几口烟,“我在那边的特隆姆瑟,半个小时后来找我。”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记住,特隆姆瑟!”,她扔掉烟头,摇摇晃晃的走了。

回到房间里,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满是那个叫叶欢的女孩。我知道她懂术数,还是个高手,不然不可能看出我的情况。这是在三里屯的酒吧,我们还喝了酒,这种情况下相遇,也许是一种注定。我虽然回来了,可我的心却被神秘的她带往了遥远的特隆姆瑟。

特隆姆瑟,挪威的梦幻传奇,号称北极之门,我隐约的觉得,这个透着神秘气息的女孩,似乎和爷爷十年前对我说的话有关。十年来,爷爷的突然暴毙,油纸包内的林家秘术,我那脆弱而多舛的命格一直是困扰我内心的三大谜团。而现在,当我已安于沉沦的时候,一道美丽的极光,带着欧若拉女神的青睐照进了我的生活,在洗手间外化作了那个美丽的短发姑娘。

我来到那个包厢门外,毫不迟疑的推门进去。三个黄毛小子正围着那姑娘使劲灌酒,我走过去拨开他们,一把拉起叶欢,“有话跟你说,跟我走!”

三个小黄毛不干了,对我推推搡搡的,“你谁呀?干嘛的?谁让你进来的?”

我冷眼看了他们一圈,“别找不自在,哥混的时候,你们初中还没毕业呢。她必须跟我走,识相的给我滚开!”

三个小子被镇住了,趁这个机会我拉着叶欢走出了包厢。

“看不出来你还挺横的”,叶欢说,“真的打过架么?”

我停下脚步,掀起衣服,让她看我后背上的伤疤。“信了吧?”

她楞了一下,“刀砍的?”

我整理好衣服,“去山里拍片子,从架子上摔了下来,被树枝划的。”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看你刚才那气势,我真的信了。”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要不去喝点醒酒的?”我建议。

她没意见,“好啊,走吧。”

酒吧附近不远就是一个小咖啡厅,路上我给杜小雨发了个短信,说我不舒服先回去了,让她跟大伙说一声。杜小雨比我小五岁,刚毕业不久,是这个公司里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我带她来到咖啡厅,点了一壶巴西咖啡,一个果盘。

“叶欢,你是风水师么?”我开门见山。

叶欢一笑,“我是茅山弟子,是术师,不是风水师。”

我第一次听到术师这个称谓,“有什么区别么?”

“简单的说,我学的是法术,对术数虽然懂一些,但不算精通。风水师是用风水术数为人趋吉避凶,我则是用法术为人排忧解难”,她看着我,“比如你。”

我喝了口咖啡,“我有什么忧难?”

“你自己清楚,何必问我”,叶欢打量着我,“你的命格很弱,从你家那位长辈去世之后,运气就一直不好。这十年间,你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能保下这条命,全因为你身上的那本阴阳秘籍。如果我所料不错,那里面有护法灵符,所以只要你带着那本书,身边就有护法神保护。不然的话,你的命早就没了,咱们也没机会在这喝咖啡了。”

“那个人是我爷爷”,我说,“这书是我们家祖传的,他把书给我之后不久,他就被车撞了,走的很突然。你说的没错,这十年我过的很不顺,爷爷预言过十年后我的命会改,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改法。”

“你的命要改,需要分三步,第一步,去掉身边跟着的邪灵;第二步,学会你身上那本秘术”,她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精光。

“第三步呢?”

“完成你的使命”,她拿起一块西瓜,只看不吃,“别问我什么是你的使命,我也不清楚,总之跟你这本书有很大的关系。只有你完成了那个使命,你的命运才会彻底改变过来。”

原来我一直不顺,是因为身边跟着邪灵?从爷爷去世之后,我身上经常发冷,看过中医,说是阳气有点弱,开了一些药吃了很久,也没什么效果。

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些,爷爷说过,有邪灵跟着的人,身上会不时发冷,因为它们会消耗人的阳气。

“第一步,你帮我么?”我漠然的看着她。

“我帮你!”她肯定的说。

“我们又不认识,非亲非故,你干嘛帮我?”我盯着她。

她放下西瓜,郑重其事的坐好,“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实话跟你说吧,我身上是带着封印的,如果二十六岁之前不能解开,命就保不住了。我师父五年前说过,我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晚上,谁能陪我到子时,谁就能救我。”

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进入子时已经半个小时了,“这么说,今天就是你二十三岁生日了?”

“是啊,所以我才去酒吧的”,她拿出手机,找了一下,“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署名“师父”的人发来的:“丫头,生日快乐,天黑之后去酒吧,你的贵人在那里。”

“酒吧这种地方,我是第一次来”,她莞尔一笑,“现在信了?”

“听起来像做梦,不过看来也由不得我不信”,我把手机还给她,“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现在不能说,反正三年之内,你若能成高手,我就能活到八十多岁”,她看看我,“你一定可以,必须可以。”

“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已经是高手的?”

“师父预言的那个人是你,你已经占据了这个位置,我还能换人么?”她凝视着我,“林卓,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我沉思片刻,“留个电话,让我适应一下再谈吧。”

“不!”她态度很坚决,“现在你就要答复我,如果你答应了,咱们一起开始新生,如果你拒绝”,她笑了笑,“那就各自回去准备后事吧。”

其实我并没有犹豫,这十年的孤独与坎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来实现爷爷预言的那个人,我只是想冷静的想一下,确认一下这些都是真的。

“叶欢,从我爷爷去世,我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我说,“学业不顺,事业不顺,几次死里逃生,至今没有爱情。命混到了这个地步上,我还有什么不敢答应的。只是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有些担心,万一我不行,浪费了你这宝贵的三年,你不后悔么?”

叶欢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这么说,她会心一笑,转头看看我们旁边那张桌子,“那张桌子临窗,我喜欢那里,但你选择了这个位子,我也就跟你坐下了。对咱们两个来说,活着就是冒险,选择就有希望,唯独没有资格后悔。”

“好,既然是命中注定,那我们就互相扶持吧,谢谢你!”我笑了,“起码,我不那么孤独了。”

“彼此彼此”,她看着我,“过了子时我就得走了,我师父今天凌晨三点的火车,你留个电话,我送她回去之后再联系你。”

我拿起桌边挂着的意见纸,写下我的电话,这是多年的习惯,公共场合不念电话号码。

互留电话之后,她从身上掏出一道符,“这道符你带上,三天之内不要近女色,明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把你白天遇到的事都告诉我,其它的到时候再说。”

“放心,女色我就没碰过”,我自嘲的笑了笑,“从高中到大学,只跟一个女孩暧昧过,最后还无疾而终,我是爱情绝缘体。”

“那是之前,从现在开始你会慢慢变成超导体”,她平静地说,“走着瞧吧,今天晚上就会有女孩约你。”

“不会是你吧?”我笑了。

“你觉得可能么?”她站起来,“我得走了,记住我的话,明晚电话联系。”

我没送她,因为我还不想走。从包里拿出那个油纸包,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它出神。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一直很幸福,他老人家走了之后我就开始不顺了。到底爷爷的死是因为什么?跟着我的邪灵又是从哪来的?这个叶欢身上的封印又是什么?

诸多的疑问,所有的线索,现在似乎都集中到了这个油纸包上。

《无双谱》,每两代人中只有一个能学会,这是多么霸道的学问?一个想法突然闪过我的脑海,难道是因为这书要传给我了,所以爷爷才出事的?

这个想法很可怕,可怕到让我不敢面对。我闭上眼睛,不住的深呼吸,过了很久心情才慢慢冷静下来。事情或许是这样的,爷爷帮着朱二爷办了一件很大的事,但朱二爷没有兑现他的某个承诺,所以爷爷等于是替朱家承担了这个严重后果。他自知大限将至,因而才把我喊回家里,将这本林家的秘籍传给了我。

我得到了秘籍,同时也得到了一个神秘的诅咒,只有我受够磨砺,成为林家真正的传人,这个诅咒才能解开。叶欢是来救我的人,她自己身上也带着封印,只有当我学会林家秘术之后,才可能反过来救她……

前因后果,后果前因,看来我和这个叫叶欢的女孩是一条绳的蚂蚱,互为彼此的因果。我把油纸包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爷爷,孙子等了十年了,从现在起,您没办完的事,孙子替您来办。”

杜小雨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你在这”,她看了一眼叶欢的杯子,“约了朋友?”

“已经走了,你坐吧”,我把油纸包装好,伸手喊服务员来换了一套杯,换了一壶咖啡。

“喝那么多,不怕失眠呀?”杜小雨看着我。

“我对这东西免疫,喝再多也不耽误睡觉”,我说,“你们散了?”

“没有,我不放心,来看看你”,她迟疑了一下,“刚才坐在这里的,是你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新朋友”,我喝了口咖啡。

“是个短发女孩吧,个子挺高的”,她轻声地说,“我看见她了,挺漂亮。”

我心里一动,叶欢所谓的约我的女孩,不会就是杜小雨吧?

“小雨,挺晚的了,回去休息吧,我也得走了”,我站起来准备去买单。

“你送我回去吧,有话想和你说”,她低下头。

“那现在说吧”,我重新坐下,在这里说话总比到外面安全。

杜小雨沉默了一会,“林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看不出来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从我进公司你就很照顾我,他们说你不喜欢女人,所以我一直也不敢太靠近你”,她舒了口气,“林卓,我想辞职了,如果今天再不和你说,怕以后没机会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别说了!”我打断她,脑子阵阵发晕,“小雨,你是个好女孩,可我……”,我无奈的一笑,“我是个不吉利的人,你离我远点比较好,对不起,我先走了。”

我不等她说话,掏出两百块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杜小雨噌的一声站起来,“林卓!你给我站住,就这么走了吗?”

我转过来看着她,“还能怎么样?”

杜小雨很受伤的样子,“林卓,从来都是我拒绝别人,没人敢拒绝我,你……你太欺负人了……”

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一笑,“有那么严重?”

她没说话,冷冷的盯着我,眼神极其复杂,这个骄傲的姑娘似乎真的受伤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又坐下了,故作轻松的看我一眼,“你走吧!”

“你没事吧?”

“没事,你走吧”,她轻轻的说。

“嗯,那周一见”,我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虽然没看见,但我知道,杜小雨傻了,因为我竟然真的走了。我不否认,她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不但人漂亮,气质也好,更重要的是她很会关心人。如果不是今天遇上叶欢,也许我真的难以拒绝她,但我心里也很清楚,若不是我这三天不能近女色,杜小雨也决不会这么直接的约我。

也许她是真的喜欢我,但我没有别的选择,跟着我的邪灵会利用我身边所有的人来干扰我,如果杜小雨也成了邪灵的工具之一,我会觉得很悲哀。

富兰克林说过,身为人类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因为无论你做什么,你都能轻而易举的为自己找到理由。我很庆幸,在欲望和理智面前,我没有寻找一个理由放任自己。我选择了理智,选了相信叶欢,而我命运的改变,恰恰就是从这次相信开始的。

回家之后,我将包放好,换了浴袍走进浴室,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我换好睡衣,倒了一杯红酒,来到阳台上。每天睡觉之前,我习惯到阳台喝杯红酒,看看外面的夜景。夜色下的北京是最美的,最梦幻的,也是北漂一族最不舍的,反正我是这么看。

红酒喝完,醉意微醺,正好入眠,我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卧室。转身的瞬间,我突然发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看了一眼,没当回事,放下杯子,径直回到卧室。

前面说过,传媒圈是个比较邪性的地方,遇上灵异事件非常正常,所以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对这些黑影什么的一般都不在乎了。从术数上来说,传媒,娱乐,风尘这三个圈子极其相似,皆是归于巽属,而在八卦之中巽主无根,为仙佛灵体,所以这三个圈子里的人,很多都有点信仰,为的就是保佑自己逢凶化吉。

以我们公司为例,一百多口人里,大概有六十多个皈依密宗佛教的,二十多个去台湾皈依的,十五六个正一居士,剩下的无信仰人士连同我在内,只有九个人。

这些有信仰的同事,往往都是按部门分布的,通常是部门领导信了某个教,下面的人就跟着皈依。比如两个月前,一个西藏喇嘛来北京收徒弟,我们王副总爱凑热闹,逢大师必须皈依,必供养,那喇嘛一来他赶紧去送了二十万,换回一本皈依证。他这一皈依不要紧,他分管的策划部,人力资源部的大部分人立马跟着改信西藏密宗了,而在不久之前,这两个部门还都是汉传佛教的势力范围。

俗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种事见得太多了,所以对宗教,对鬼神我都看的比较淡。莫说是一个黑影,就是一个红衣女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估计我也是风轻云淡,处变不惊了。

但这一晚似乎注定不会那么平静,黑影仅仅是个开始。

躺下之后,我很快进入了睡前的朦胧状态,迷迷糊糊中,门外进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看样子像是赶路的。

“咱在这歇会?”提包的问。

“行,那有椅子,去那坐会”,另一个指了指我卧室里的电脑椅。

俩人走到电脑桌前,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桌子上,似乎走了很久,很累似的。

坐了没有半分钟,提包的又站起来了,“咱们快走吧,有惹不起的要回来了,别一会让他们撞上,吃不了兜着走。”

“嗯,也是”,另外一个年轻人看看床上的我,“这哥们也挺不容易的……”

“人各有命,别管人家了,咱快走吧!”提包的说。

俩人没再多说什么,出了卧室,把门给我轻轻带好,生怕吵着我似的。门刚被关上,紧接着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四个人,三男一女,跟刚才那两位不同的是,我看不到他们的脸是什么样的,只能依稀看清他们的影子。三个男人中,有两个身高都将近一米九,另外一个应该不到一米七,比我还矮。至于那个女人,看的最模糊,只能看到她很瘦,瘦的像个竹竿,而且头发很长,长到要托在身后。

四个人走到我床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其中一个男人先说话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今天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那样么?”另一个高个说。

“我也觉的不一样了”,女人的声音很尖锐,仿佛是鸟叫一般,“老大老二,咱们不能等了,动手吧!”

“十年了,咱们办了那么多次都不成,这次就一定能成么?”老大担心,“慎重点好,再等三天。”

“我看不能等了”,老二凑到我身边看了会,“你们看,他头上的光快出来了,这肯定是有人在帮他。光那一个黑大个就够咱们受得了,要是再给他来一个帮手,咱这事肯定就办不成了。依我看,趁现在黑大个还没回来,咱们立即动手,怎么样?”

“好!”女人看看老大和那个小个子,“就这么办吧!”

老大没说话,似乎有所顾虑,小个子一看,走过来拉起老二,“二哥,那黑大个咱可惹不起,每次你们都说是办事的好时机,结果呢?别看他平时不出来,可哪次咱们真要办事了,他不跳出来救这小子?”

“那你说怎么办?”老二不高兴了,“等着他头上的光出来?那时候咱们谁还能治得了他?”

“再等三天”,老大发话了,“黑大个最多还能护他三天,三天后他一走,这小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咱们的手掌心。十年都等了,就差这两天了,咱们不能脑子一热坏了大事!”

老大一锤定音,老二老三都闭嘴了,小个子这下高兴了,“大哥,我就说你英明,办事就得听你的!”

“哼,马屁精!”老三不屑的说。

“那既然这样,咱们就先走吧”,老二说,“再过一会黑大个可就回来了。”

老大点点头,“走吧,白天再来盯着他。”

三个男人转身走了,那个老三却没走,她把头发整理了一下,俯下身冷冷的看着我,“哼,小子,走着瞧,不信拿不到你身上的宝贝!”

“老三,走啦!”老大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老三站起来,恨恨的看了我一眼,转身也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不久,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身高近三米的高个子大汉。现实中,因为门的限制,这么高的人是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松走进我的房间的,但他就是很轻松的进来了。

这位应该就是刚才那几位口中所说的“黑大个”了,的确够高的,真如铁塔一般。他走到我床边坐下,即使如此,也是俯视床上的我。

“这四个东西,还不死心!”黑大个自言自语,“林家小子,你可得争口气,十年的苦不能白受,三天之后,你的路就要自己去走啦!”

我默默的听着,一动不动,不是身体不能动,是连做反应的意识都没有。

黑大个坐了一会,站起来也走了,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我醒了。

我屏住呼吸,慢慢坐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房门,生怕再进来一个。这时我才意识到,刚才梦里见到的那几个,原来都是灵体。

小时候没少听爷爷讲关于鬼神的故事,所以对灵体的区分我还是懂一些的。开始进来的两个年轻人是赶路的阴魂,看样子不是去报到,就是去投胎。

也许有人要问了,投胎的话为啥没有阴差押着他们?实际上阴差押送那是民间传说,真正的投胎并非如此。一般来说,绝大部分阴魂投胎都是自己去的,阴司会给他们一个路条凭证,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只有其特殊的一些阴魂,因为生前恶行太多,阴司才会派鬼差押送。那两个年轻阴魂能进有主之宅,说明他们生前并无大恶,所以自己去赶路投胎也是正常的。

之后进来的那四位,不是阴魂,看起来很像魇灵。魇灵不是鬼,其本体多是镇物。爷爷说过,若镇物正,魇灵就正,若镇物邪,魇灵则邪。刚才那四个家伙,一看就不像是善类,叶欢说有邪灵跟着我,想必就是他们。

从他们的对话中也能听的很清楚,这四个鬼东西,已经跟了我十年了,这十年来的所有遭遇,几次死中得活,原来都是他们在作怪。

还有最后那个黑大个,他身高近三米,绝不是普通灵体。一般来说,身高过丈的,不外乎三类,护法神将,血灵黑巫以及修为极高的魔。叶欢昨晚也说了,我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是因为那本秘籍上有护法神符。如此说来,黑大个的身份,自然是护法神了。

想明白之后,心里踏实了,看看手机才三点多,反正离天亮还早,还是接着睡觉吧。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因为心情放松了,我很快又进入了入睡前的状态,这时突然感觉肩膀一凉,半边身子顿时僵住了。我心说不好,赶紧睁眼一看,刚才还在保护着我的黑大个,此时正站在床边看着我狞笑。

我顿时明白了,他是在等我放松警惕,他不是护法神将,他是血灵黑巫!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声音颤抖,不是吓的,而是他的阴气正在侵蚀我的神识。

黑大个并不说话,眼中冒着淡淡的红光,冷冷的盯着我。

冰冷的阴气不断涌入,我的身体整个僵住了,这情况很像鬼压床,但远比鬼压床要痛苦的多。阴气行于经络,犹如冰针乱刺,其苦难以名状……这句话从哪来的我不记得了,也许是爷爷说过的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还有半句,是破解之法。

可要命的是,我竟然给忘了!

“难以名状……难以名状……”我痛苦的呻吟着,感觉意识仿佛被冰住了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心想完蛋了,干脆眼睛一闭,认命吧。

我放弃了,黑大个却没放弃,十几秒后,我身体整个冻僵了,唯独眉心处还有一丝热气。随着阴气的步步紧逼,这股热气不但不减弱,反而越来越强,一个纯白色的光团在我面前若隐若现。

“阴气行于经络,犹如冰针乱刺,其苦难以名状,破解之法,乃以神光聚灵火,感召内景五雷之应,自可破除阴邪!”,我突然睁开眼睛,一切都想起来了!

把白色光团是性光,性光显则神光出,活命就在这一刻!我闭上眼睛,开始行观想之法。说道这里也许有人又会问了,你不是什么都不会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其实在那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知道这些。与我而言,这些都是听爷爷讲的故事,或者是从我爸的笔记中偷看来的。比如内景图,我不但很早就看到过,爷爷还给我详细的讲过,但那时我只是当故事听,从没想过其中的真意。

人在生死关头,其潜能会被一定程度的激发出来,用爷爷的话说,人都有元神,但没有修为的人,元神一般只在三种情况下可能出来。一是心神寂静之时,二是情思专一之时,三是生死攸关之时。如今我是生死攸关,想必是命不该绝,所以元神闪了那么一下,让我把救命之道想通了。

当下我静下心来,开始观想雷火,开始没有任何反应,身上还是那么痛苦。这次我没放弃,抛开杂念,放下生死,一心只观想雷火。因为我依稀中记得爷爷说过,观想之法是以念力行气,不明正法之时,但以心诚为要,必有所应。

我现在就是不明正法,除了观想雷火,实在也没的招了。所以不管黑大个怎么折磨我,我都不在乎,一心一意都用在了那个内景中的雷火上。

果然,大概半分钟后,眉间的热气开始膨胀起来,进而像火一样开始蔓延。我的头部不冷,脖子不冷了,接着是胸口……几分钟后,那股阴气被逼到了双脚上。

我有点纳闷,黑巫不是从我肩膀下手的么,为什么肩膀没事了,双脚却还那么冷?而且双脚上的阴气极其顽强,无论我怎么观想,它们就是死战不退。

我身上开始冒汗了,口舌之间,火烧火燎,眼睛也开始疼了。这是武火冲经的征兆,意思就是说,我的观想已经过度,武火失去了控制开始冲击经络了。瞧这意思,靠我自己的观想是无法将双脚的阴气排除了,但我没法放弃,因为只要一退缩,阴气立马就会涌上来。

黑大个是血灵黑巫,如果他真像要我的命,完全有一百零八种方法可以选择,可不知为什么,他却选了最传统,也是最笨的一种。用阴气侵蚀神识,这是水平不高的灵体惯用的方法,前面说的鬼压床也是其中一类。真没想到,身为强大的血灵黑巫,他却犯了这个混。

不过幸亏当时是他犯了这个混,不然的话,我也就没法坐在这里用文字来记录这个故事了。

几个会合的拉锯战下来,我支撑不住了,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内功修为,方法也是听故事听来的,而对手却是一个巫鬼界的高富帅,力量远比我强大的太多。

很快,阴气又慢慢涌了上来,膝盖,大腿,腰部,接着到了小腹。我明白,这次真的是没希望了,一旦让阴气攻到心口,压住心脉,我就彻底没戏了。因为开始时那股阴气是肩膀侵入的,还属于是邪气的范围,而从脚下升上来的阴气,则是重阴之气。人死之时,阴气就是从脚开始,由下往上游走的。

所以说阴气这东西,上而下可生,下而上必死。

“爷爷,看来孙子没命学您的秘籍了,要是我今天过不了这关,您可得早点来照应着点,我宁可跟您去山上学艺,也不想被这黑家伙变成傀儡!”我一边吃力的观想,一边默默的祈祷着,意识再次开始模糊起来。

这时,一个身影从黑大个身后显现出来,一声怒喝,“孽障,贫道在此,安敢放肆!”

黑大个一激灵,把我扔到一边,转身就跑。可他反应的再迅速,也不如那身影迅速,我只觉得屋里似乎有什么光闪了一下,耳边似乎传来了黑大个的一声惨叫,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身上的被子很潮,估计是昨晚湿透了。眼睛干涩,喉咙肿痛,头疼的像要炸开,胸口则十分闷堵……这些都是武火冲经的症状。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喝水,但我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没办法只好先闭目养神,等体力恢复些再说。没想到眼睛一比上,我立马又陷入了昏睡之中,睡的特别沉,而且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首先是梦到了杜小雨,梦到她在公司写稿子,身后站着的却是昨晚看到的那个老三。我想喊她,让她赶紧跑,但是怎么都喊不出来。最后我急了,不知从哪里抄起一个杯子扔了过去,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我拼命的喊着,叫着,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一个人看到我,也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我仿佛是进入了一个默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就是我的叫喊声。

中间醒了一次,头疼得不行,很快又睡着了。

这次的梦里,我回到了十年前,地点是爷爷的灵棚。朱二爷哭的死去活来,不住的给爷爷的遗像磕头,周围的人怎么劝都劝不住。我这次没有哭,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朱爷爷,您告诉我,我爷爷到底为你们家办了什么事?”

朱二爷楞了一下,随即拉住我的手,开始诉说着什么……跟上一个梦一样,从他开始说话,这个梦境又变成一个默声电影。

“您说的什么?”我大声的问,“我听不清,朱爷爷您大点声!”

他似乎能听到我的话,站起来把我拉到外面,又是一顿讲述,我茫然的看着他,什么都听不到。

“我听不到,听不到……”我哭了,“我爷爷到底是为你家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替你们家去死?你告诉我,你把一切都告诉我!”

朱二爷很着急,他似乎已经用尽全力在解释了,但我就是听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声音。最后他也崩溃了,拉着我回到灵棚里,让我站到一边。这时灵棚里的人都不见了,只我和他,以及爷爷的遗像和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我看到朱二爷跪在那里不住的诉说着,神情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奈,说到激动处,他站起来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朱爷爷!”我一声大喊,伸手想拉起他,但是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幻象,看得到,却摸不着了。

我睁开眼睛,难受的不得了,很想起来,但是似乎还没睡醒。于是接下来的第三个梦境,我自己也不清楚它到底算不算梦,因为当时我的状态,应该是半梦半醒之间。

我看到了爷爷,他穿着一身道装,和两个老头正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下棋。石头非常光滑,我爬不上去,只能远远的看着。这次我没喊,因为前两次梦境的记忆还残存着,既然是默声梦境,那我还是不要说话了,只安静的看着就好。

爷爷的棋下了很久,最后他笑了,看样子是赢了。然后他把棋盘一推,跟那两位老头说了几句,转身走到石头边上,冲我一挥手,“林卓,好小子,爷爷没看错你,回去吧,等你出息了别忘了回老家看看爷爷!”

我一阵激动,原来在这个梦里是可以说话的!

但是没等我说话,手机铃声就把我吵醒了。再次睁开眼睛,我的眼睛不疼了,头和喉咙依旧,身上也还是没有力气。手机在床头柜上不住的响着,我喘息了几口,吃力的拿过来,按下了接听键。

“喂,林卓,你没事吧?”叶欢很担心,“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都不接,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我想说话,可是张了几次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嗓子肿的太厉害,我失声了。

“林卓,林卓,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说话呀,是不是不能说话了?”她问。

我真无语了,心说已经不能说话的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无法说话了呢?

“您别急,别急……这样,发短信,你给我发短信说”,她突然想明白了。

我挂了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不能说话了,快渴死了,你快来救我,我的地址是……”

很快她回复过来,“好,我十分钟就到,你坚持住!”

我勉强笑了笑,准备起来坐一会,恢复一下体力去给她开门。可当我挣扎着坐起来之后,突然觉得腿上有点不对劲,掀开被子一开,我顿时惊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一下子凉了,我的双脚竟然变成了黑色的!我吃力的拉过右小腿,想摸一下脚心,没想到在床单上一层,脚上传来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刺痛,疼得我一声怪叫,豆大的汗珠顿时涌了出来。

我不敢再动了,呆呆的看着双脚,心里一阵苦涩。这肯定是那阴气造成的,黑成这样了,没准是坏死了,难道我年纪轻轻的就要截去双脚?我的身体似乎已经干涸了,昨夜的救命法保住了我大部分的躯体,终究没能保住我的双脚,而武火冲经的余波,还在不简单的折磨着我的身心。

没办法,现在只能等叶欢来了,反正双脚已经这样了,我干脆不在乎了,趁这功夫不如想想想以后没有脚的生活该怎么过。

还等我想出个头绪,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叶欢来的到真快。我无奈的看看自己的脚,这怎么下床啊这!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紧,最后变成了砸门声,我再不去开门,叶欢该疯了。

“林卓!林卓!你能开门吗?”她在外面大喊。

我沉思片刻,把心一横,使尽力气往床下一滚,噗通一声摔倒了地上,脚落地的瞬间,我差点疼晕。缓了十几秒后,我咬着牙开始往外爬,我的脚碰一下就疼的冒汗,拖着在地上爬行,可想而知那是一种什么痛苦。可是再痛苦也得坚持,现在只有叶欢能救我,没有她的话,我失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双脚了。

从卧室到客厅,再到正门处,断断十几米,变成了我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在歇了十几次之后,我总算是爬到了门边,喘息了一会,鼓足力气坐起来靠到墙上,给她打开了门。

叶欢正在打电话,一看门开了,她赶紧改口,“呃不用来了,我找到钥匙了,不好意思,谢谢您!”不等对方回话她就挂了电话,赶紧走进客厅俯下身子要扶我。

我吓坏了,不住的摇头,示意她千万别扶我。

叶欢百感交集的看着我,“你……你怎么成这样了?别怕,我是叶欢,我扶你回去……”

她的包不小心碰了我的脚一下,我一声闷哼,疼得差点被过气去。

叶欢一愣,这才注意到我的脚,“你这脚……昨天晚上弄得?”

我无力的点点头。

叶欢明白了,将背包解下来扔到一边,双手抄起我的两个小腿,“有点不雅观,你别介意!”

没等我有所反应,我就像狗一样被她拖离了门口。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又尴尬,我好歹也是个大男人,现在竟这样被一个女孩子给拖着走,以后颜面何存?

其实她也是没办法,女孩子力气小,肯定抱不动我,背我的话必然会碰到我的脚,这个姿势虽然难看,起码可以让我少受点罪。

她把我拖到客厅沙发前,先拉过一个小沙发,把我的双腿小心翼翼的放到上面,双脚悬空,然后再回身从后面抱住我,将我抱到了沙发上。

将我放好之后,她松了口气,“别急,你的脚有的治!”

“水……”我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水是吧,好!”她站起来看了看,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个杯子,在饮水机上兑了一杯温水,然后走到我身边坐下。接着她左手掐了一个指诀,在杯子上空画了一阵,同时默念了一个咒语,然后把杯子递到我唇边,一点点的将水饮入我的口中。

三杯水喝下之后,我嗓子似乎融开了,虽然还很疼,但可以小声而缓慢的说几句话了。

“叶欢……我……昨晚……”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她一边按压着我的右臂上的穴道一边说,“你是好样的,我没看错你!”

“我的脚……”

“别急,你身上武火冲经,我必须先给你按摩一下,等制住武火之后,再给你治脚”,她说,“你放心,有我在,你的脚一定可以保得住!”

“你……”

“我有把握的,别说谢我,这是应该的”。

“你有谱儿吗?”我无奈的看着她。

她楞了一下,似乎我的问题让她觉得很奇怪,“有没有谱儿,你很快就知道了,现在别说话了,省点气力。”

十几分钟后,我身上轻松了很多,武火似乎被遏止住了,紧随其后的就是大量消耗后的虚弱。武火的本质实际是人的神气,大量消耗之后就会出现神虚之症,简单的说就是精神萎靡,心口空透,双眼呆滞,意识停顿等。

这时叶欢从浴室端来一盆凉水,然后将我的脚依次放入水中,我本以为会很疼,但奇怪的是,不但不疼,竟然还很舒服。双脚浸泡之后,叶欢从包里取出几道符,用打火机点着之后,默念几句扔到盆里,然后拉过小沙发在我旁边坐下,双手按住我双膝内侧的血海穴。

一股热流从她双手涌入血海穴,慢慢下行,双脚上顿时又开始刺痛起来,疼得我一咧嘴。

“坚持一下,把这部分阴气逼出去就好了”,她淡淡的说。

听到她这么说,我随即闭住了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很快,叶欢的汗也下来了,但我的脚却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

五六分钟后,叶欢站起来,面向东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几个吐纳之后,她双手一合,纳气归元。

“叶欢,我这脚没事了吧?”我问。

“没事了,再泡一会,明天就能恢复如初”,叶欢笑了笑,“你嗓子也不疼了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流利多了,嗓子的确是好了很多。

“谢谢你,我那会还以为自己下半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呢”,我感激的看着她,“幸亏你来了。”

叶欢一笑,在我身边坐下,“本来呢我想三天后再见你,可你电话打不通我就着急了,这下可好,你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什么计划?”

“不说那个了,先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吧,你看到什么了?”她问。

我叹了口气,“何止是看到什么了,你瞧我这脚,瞧我身上这状况,能是看到什么那么简单么?”

她认真的点点头,“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

“好,事情是这样的,开始吧,我先是看到了一个黑影……”我一五一十的把昨晚的经历给她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我都告诉你了,现在该你给我一个答案了。”

叶欢若有所思,看着我愣神。

“哎,发什么愣啊?”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那四个魇灵……”她看看我,“和那个血灵黑巫是一伙的,他们合演了一场戏,为的是让你放松警惕,如果你一松下来,他们就可以寻机害你……”

“嗯,这个我知道啊”,我说,“可是那书里灵符上的护法神为什么出来那么晚,难道我不到生死关头他就不管么?”

“这个嘛,神仙往往如此”,她微微一笑,“不过你得感谢他,如果他很早就出来了,那你又怎么会进步这么多呢?”

“我进步了?”我一愣,“有么?”

“当然有了”,她说,“你虽然没有正式学过术数和法术,也没有练过功,但你爷爷却为你打下了一个特别好的基础。像你刚才说的那些,那是普通人能懂,能用的么?他老人家用心良苦,多年坚持不懈的潜移默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教会了你很多。有这个底子再加上这十年的磨砺,你已经从当初的毛铁坯,变成了现在的这块精钢。如此说来,那护法神的做法就不稀奇了。”

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你是说,他只在生死关头出现,为的是锻炼我,激发我,让我想起过去,让我找回自己?”

“对,就是这么回事”,叶欢说,“而且我敢断定,你今天经历的这些,你爷爷当初也一定经历过。也就是说,每一个《无双谱》的继承人,都要受这样的磨难。而磨难越大,将来的成就就会越高。”

“懂了”,我点点头,“难怪那血灵黑巫要用最笨的方法来对付我,因为那个效果慢,不会上来就把我逼到绝路上,如此一来,护法神就不会及时出现。”

“对,用阴气侵蚀神识,真到生死攸关的那一步时,就算护法神出来救了你,你也会九死一生,比如你这双脚。如果到今天晚上亥时还没治好,其中的阴气就会上行,到时候人间恐怕就没有能救你的人了。”

“温水煮青蛙,等青蛙觉得疼了,不死也废了”,我一阵冷笑,“这五个鬼东西,还真够阴险的。”

“那个血灵黑巫肯定是受了重伤,这两天估计他不会再出现”,她说,“其余四个魇灵,胆子很小,我料他们还会来试探,只要到时候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也就不敢造次了。如今你的身上有一道封印,束缚着你的灵光,所以你不能学术数。这封印来自那书中的灵符,对你既是一种压制,也是一种保护。后天亥时起,那灵符会暂时失效一个时辰,只有在那个时辰为你作法驱邪,才能将这四个魇灵赶走。”

“你的意思是说,那灵符在封印我灵光的时候,同时把那四个魇灵也封住了,如果不打开封印,你作法也没用?”我问。

“嗯”,她点点头,“那四个魇灵与你的神识捆在了一起,如果我现在作法,你会连带着受伤。”

“嗯,希望我能平安度过这两天”,我心有余悸地说,“哎对了,你昨天给我的符到底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只是能让你看到那些邪灵”,她一笑,“不然的话,我该怎么去了解他们?”

“你这……”我无语了,幸亏是我胆子大,要是个胆小的,还不被吓死?

“我知道你肯定行,事实上你也没让我失望,不愧是阴阳世家的子弟,骨子里带着的就是风水大师的范儿”,她笑了笑,低头从兜里又取出一道符,“这是我们茅山的天罡九灵符,任何邪灵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这个送给你,戴着她,保你这两天高枕无忧,平安无事。”

我接过来,“好吧,希望这个靠谱儿。”

叶欢不笑了,“你放心,我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更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两天后我再来,咱们一起将那四个魇灵彻底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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