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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回两河,和小幺幺们一家去看爷爷奶奶。炕洋芋,烧鸡公,笋子炒肉。吃罢,带上爷爷和大幺幺,两家人驱车开往山上,去看望一位害了重病的长辈。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记忆中未曾见过,只知是奶奶姊妹伙的下人。熟悉的土屋,不同的是,房内刷上了崭新的漆。大家随意坐下,主人泡上茶,又从树下摘来一盆新鲜的柑子,边吃边聊。说着说着又说到接媳妇儿的问题上,困惑的事,到底是先领证还是先过门,最后认为还是依当地风俗而定。
“说媳妇儿这个事,有的好说,有的不好说”主人家说到。
“那些子本的,老实的,反而不好说。那些扯了八九的,到处晃的好说些。”大幺幺很有同感的附和。
“是哩,上次给若南介绍了一个,屋里条件好,人也踏实,就是岁数大了点,若南说他这个人没得意思,半天不说一句话,最后还是算嗒。”专业做媒好多年的小幺幺也插了一句。
下午三点多,日头大,热度不减。主人家留我们吃晚饭,因不想添麻烦,推辞一番,一行人又驾车回去了。
路上途径牌楼,便说去四爷爷家再坐会儿。我总是忘记到底该叫她四爷爷,二爷爷,还是幺爷爷。四爷爷家就在路边,门口孤零零地栽了一棵柑子树,看着瘦弱,结果子的时候却是黄橙橙的满满一树。以前屋后头还弄了葡萄藤,每每夏天到这儿,仰头伸手就能够到葡萄,汁水丰盈,酸甜爽口。对小孩来讲,是再快乐不过的事了。
四爷爷自是高兴,大家搬出几把椅子,围坐在坝子里。
“听说你要去重庆啦?”四爷爷坐在我身后,边拨弄我的头发边问我。
“不是哦,是去成都。”我回说。
“小云在重庆,那你们没得事可以一起玩,我等哈给她妈妈打个电话,让她联系一哈你,她五一回孝感了。”四爷爷嗓门比较大,说完又顿了一下。
“那个思雨也在重庆读书嘛,现在你们三姊妹搞在一起克嗒。”
旁边看起来年轻一点的戴眼镜的男性插嘴说“重庆和成都也不近,再说,现在小娃子搞扣扣聊天就行嗒。”
“是哩,我有她扣扣,到时候我们自己联系。”我急忙回道。
“唉,一晃,下人都长大嗒,哈跑这么远,爸妈在屋里不欠啊。你太公说过,上人当官,下人搬砖。我们屋里倒是没得当官的,都是不好也不坏。”四爷爷感叹地说。
“哪啊,这不就有一个嘛!”小幺幺笑着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弟弟。
“那是,我明儿以后当县长了,这一片都要归我管。”弟弟一贯会打趣,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记得以后接了媳妇儿,要带回来考试,我们都要看一看啊!"不知怎的又聊到了这个话题。弟弟憨笑,满口答应着。
赶着去忙活晚饭,没坐多会儿,我们就又告别了四爷爷,往回走。
路上阻车,货车车身长,司机没转过来弯儿,挂在了街边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到屋。
把中午的菜热了热,小幺幺又新炕了一大锅洋芋。天热,加上中饭吃的早,大家都没什么胃口。简单吃过,一家人坐在道场里说话。
“老头儿说哩,几时要你们几个一人服侍妈一个月,晚上不赫死你们才怪”大幺幺说起,面部表情很是丰富。
“上次妈硬是说有几个小鬼坐在她床上,喊老头儿过来,老头儿拿起个电筒就克照,妈连忙说,莫瞎照,小心照到小娃子眼睛里克嗒。”说完,大家都笑的不行。
“还有一次,老头儿在我们屋里看电视,妈突然又在楼上喊老头儿的名字,说看到了一个围着红围巾的女人,老头儿急到嗒又在梯子上板了一扑爬。上次我跟妈睡,也是受赫。”
笑的不行,我便又问了奶奶一遍,她就又原样讲了一遍。
过后,想起原来在外面马家坝的时候,每次回来,都是奶奶做饭。再后来,奶奶身体不好,搬到两河镇,就只能做一个人的饭了。又过了几年,奶奶摔过几跤,胳膊腿都断过,便连走路都困难了,至多在小小的十几平里的屋内转转。现在,她眼睛越来越不好了,耳朵也不大听的见,每次都得我们大声的喊。奶奶的记性一向是最好的,谁生日,谁说过什么话,几十年前的芝麻小事,全记得住。如今,也犯起了糊涂,甚至会忘记自己女儿的岁数。还有一次,竟让我提火炉到卧室里,她要在床上洗碗。
这次回来,问起辈分的事儿。爷爷又跟我聊起了太公。旧时代,太公是教书匠,也是我们那儿一支的王姓族长,几十年前下葬的时候,浩浩荡荡几千族人,湖北的,江西的,甚至四川的,都来送行。每每说到这里,爷爷就会带着一丝感慨和骄傲。
“你太公最喜欢读书的娃子,以前还在的时候,就说以后下人要是考取了学,就去他坟上放鞭告诉他,你爸以前读书很,所以最欢七你爸爸。”
太公在我出生几年前就过世了,可是在成长过程中,总是不断听到不同的人提起他,至今爷爷屋里还留着一盒录有太公话语的磁带。
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是有根的,接受着日光的沐浴,汲取着甘甜的溪水,祖祖辈辈走过的路,看过的景,讲过的话。读过的书,都幻化成一根粗壮的链子紧紧把我抓牢。
那么,当城市变成房子和房子,当不得不孤身一人生活在没有山没有水的地方,当邻近的人都变成了需要重新认识的人,当亲爱的人慢慢老去,离开。又要以怎样的姿态跟这个世界再次建立联系。
当山水景观,特色食物,地方方言都难觅踪迹。那么我是谁,你,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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