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瞬间
2012年11月的一个早晨，我骑着摩托车送孩子上学。回来的路上，对向车道一辆黑色轿车飞速冲断路中围栏，径直朝我奔来……
“幸好，孩子没在摩托车上！”在车头即将触碰到摩托车的那一刻，我脑海闪过第一个念头。
汽车呼啸而来，从左前方45度角方向将我撂倒。
我听到摩托车油箱里的汽油咕噜咕噜往外流的声音，听到似远而近的尖叫声，听到人群嘈杂的说话声，听到快速小跑的脚步声，听到电话报警声和呼叫救护车的声音……
我头脑清醒，全身没有什么地方有疼痛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儿，便努力想抬起头，抬头……
可是，没有力气，头只是动了动，睁开了一点点眼睛。
由于近视，眼镜也丢了，啥也看不清，感觉路边的房子晃晃悠悠的……
有人趁机问我家人电话。我头脑清醒，思忖了一秒钟：我是个离异的单亲妈妈，家里有两个孩子和一个70多岁的老母，孩子太小，老母年纪太大，于是报了弟弟的号码。
很快，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是黑了，头脑还是清醒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难道真有事儿？
我觉得有必要提前安排一些事了……
首先是孩子。
自从离婚，两个孩子我一人照应。大的上初中，小的才二年级。早上送了老大送老二，晚上接了老二接老大。
我如果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孩子该托付给谁？
她们的父亲不负责任，不堪托付。
母亲年纪大了，还有高血压，不放心托付。
兄弟姐妹各有各的状况，没办法托付。
同学朋友更不用说，怎好意思长期托付?
……
哎呀，这世界还真少不了我。
原以为自己就是一颗尘埃，即便在空气中漂浮，也无人能看得见。今儿这么一弄，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蛮有存在价值的。
再说了，孩子们能接受没了妈妈的现实吗？
这种滋味我不是没偿过。自从16岁失去了父亲，几十年来总是在梦境里与父亲相见，又在梦境里与父亲痛苦地分离。个中滋味我尽知啊！
难道这种命运要在我的两个孩子身上重演？
不行，我必须在离开之前把孩子的生活安排好。虽然她们的父亲不负责任，但是如果我真的走了，也只好把孩子交给他了。
现在只希望，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他能浪子回头，不要亏待自己的孩子……
再就是母亲。
父亲临终，把母亲托付给我，说让她跟着我“享福”。
因为这个嘱托，我坚持让母亲陪伴身边。然而，说是“享福”，倒不如说是为我操劳。
现在倒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承受得了？
我要走了，她的生活该怎么安排？
我限入深深的自责中。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了呢？还来不及孝敬我妈呢。假如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对了，还有债务问题。
离婚了，我承担不起每月按揭的重负，向好多同学朋友借了一些债还清了房贷。
看来，房子得卖掉还债了，还债后可能还会有些富余，那就留给孩子们读书吃饭用吧。余钱不多，得叮嘱她们省着点……
这么大的事，得找个信得过的人给我办。思来想去，弟弟是最佳人选。
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在身边吗？我要写个委托书，委托我弟弟去办事，得把身份证交给他。
……
对了，我还有一些外债未收回，又得叫老弟帮忙了。这债平时不太好收，现在出了这种事，正好有借口；嗯，今天就去，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家隔壁住了个无赖。为房子装修的事，与他闹了点不愉快，三天两头找我麻烦。这下好了，他若以后再找麻烦，老妈怎么顶得住？孩子们哪里受得了？哼，他要是再找麻烦，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唉！生命怎么就这么结束了呢？我感觉自己还没好好的活过。
结婚之前，因为穷，为了钱疲于奔命。婚后，为了房，还是疲于奔命。买房之后，本想舒口气了，谁承想，丈夫出轨，过了一阵生不如死的日子。好不容易下决心离了婚，争取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发现家里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扛，工作的、生活的、心里的……负担更重了。
我认为我是个有抱负的人，但是我的抱负还是向现实投降了。
唉，还是先好好把孩子养大成人吧。等到她们成人了，再来考虑自己抱负的事……
人生就是个情景剧，还是个现场直播的情景剧。剧情永远不会照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这不，意外来了。
这是个不小的意外，它把我的生命都要剥夺了。
看来，我的人生抱负，就要被扼杀在还没有萌芽的状态了。它将跟随我这身臭皮囊，永远地埋在黄土之下。
他妈的，这是哪个鬼开的车，估计是把油门当刹车踩了吧，你自己乱踩不打紧，倒把我给搭进去了。害我这么早就远离尘世，还来不及实现我的“远大”抱负呢。
我这一生，活得似乎没多大意义，好像啥也没干。这么一想，心里宽慰了好多：走就走吧，倒是给自己的碌碌无为找了个借口。
要是有来生，我要好好地为抱负而奋斗。
哎呀，怎么回事？我的记忆力就因为这场车祸给祸祸没了？年轻的时候胸怀什么抱负来着？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
我听到由远而近的救护车的声音。
有人对着躺在地上的我喊：“人醒着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微微地点点头。说是点头，估计就是微弱地动了动，好晕啊。
“你有哪里痛吗？比如手、脚？”
我声音很微弱：“不痛？”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比如恶心呕吐？”
“没有恶心，就是头晕、眼黑”。
“动动你的手，动动你的腿。”
我照做。
所有的过程，我都是闭着眼睛完成的，因为眼前一片漆黑。
接着，我感觉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在救护车刺耳的鸣迪声中，我身体摇晃起来，我想睡了，想睡了……
待到睁开眼时，我的医生同学站在身边：“头盔被撞得粉碎，命真大，这要是没有头盔，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检查，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其它没问题。
半个月之后，我又和以往一样，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我前所未有地闻到了空气里充斥着满满的香味，就连汽车尾气，原来也是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