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朋友|(二)情同手足
孤独是自卑的伴生矿。自卑的人,一定很少朋友。只要拥有一个,就可以充当整个交际圈,心满意足了。
我有一个要好的朋友程晓惠,我们是初中同学。都是性格内向,一心读书,跟班上其他同学们说不上话的。
那时候在我眼中,其他同学大多是胆大包天、不可思议的“坏孩子”:他们不思进取、嘻嘻哈哈、吃喝玩乐,甚至男男女女一起组团骑自行车去郊游,他们之间有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
班级就像一个大鱼塘,里面热闹非凡,包罗万象。只有顾蕙芝和程晓惠,就像是漂水面上,结构简单的浮游生物,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
我俩的家庭,都不允许我们像别人那样自由自在,但原因是不同的。
晓惠是长女,小学时父母离异,跟父亲和后妈后弟一起生活,没有被爱,有很多家务要做。她很爱看书,知道要靠自己努力考出去,成绩很好。
而我有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家庭:我是老师的孩子,在家里最小,哥哥姐姐都是大学生、老师。但是家庭观念让我胆小拘谨,自觉地远离那些“离经叛道”的同学。
长期以来,我只会扮演“小妹妹”这一种角色:在陌生或不熟的人面前,是压抑沉默的小妹妹;在晓惠面前,是放松健谈的小妹妹。
16岁初三毕业,她去读了小中专,从此脱离了家庭控制和学业压力,性格获得了释放。我升高中考大学,在更大的压力之下,更加压抑,高考失利受到重创。
加上后来各自忙于工作、婚恋、育儿等,我们有超过十年都没什么来往。重新拾起这份友谊,是她主动联系我。大概是在她儿子读幼儿园的时候。我比她晚几年结婚,也生了娃。
后来,她常约我一起登山,两人边走边聊,无话不谈。她很能替我考虑,出主意。失而复得的友谊,让我倍感充实、幸福。
但是,对我的自闭、自卑并没有多大改善。
首先,我认为,这年少同窗的友谊,趋近于手足之情。手足情是天生的、理所当然的,不是因为我自身的能力,有趣、有吸引力、有人格魅力,她才跟我做朋友——所以不算数。
再说,她从读中专起,逐渐变得活泼开朗,有了很多别的朋友,而我没有。我只有她。
高中同学的各奔前程,大学舍友的冷嘲热讽,工作同事的冷漠复杂……都说明没有人喜欢我。
我们一起在路上走的时候,总是她遇到的熟人多。她总会热情地打招呼,有时还停下来聊一会儿。这种反差让我感觉些许失落和孤独。
最主要的是,“小妹妹”的角色,在友谊中也和在家里(包括原生家庭和婚姻家庭)类似,总是处于“被照顾、不担责”,同时“被教导、受责备”的地位。
有一天,我和晓惠一起在体育场走路。她告诉我,医保卡在生活中有别的用途。我说,“但我的医保卡里面已经没钱了……”下一句正打算说,“那我用老公的医保卡去试试。”
但下一句还没出口前,已经感到周围空气变得紧张,暴风雨扑面而来的前奏。
“啊呀!那可以用老公医保卡的嘛!”果然大声一句快言快语,伴随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晓惠那看起来“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我妈。
为什么,我周围的人,不管朋友还是老公,身上都有我妈的影子?为什么,就为一点小事、口舌,就“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
而且他们有理:我这个人就这个这样子,就声音大一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
我不想要!!!
我不想要任何人对我大呼小叫,
我不想要那种山雨欲来的恐惧,
我拒绝任何弱肉强食的相处模式!
于是我俩吵了起来。我说,你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坏,是更年期了吧?
她说:我周围的人都没有说我脾气坏。你是被你妈凶怕了吧?
这话深深刺痛了我。把她当朋友才倾诉的家事秘密,却被她当作伤人的武器!
我怒不可遏,嘴里蹦出坚决响亮的声音:“你给我滚!以后不要来找我!!”
即便是从此失去这唯一的朋友,我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我一点儿也没有后悔。没过几天,晓惠又来找我了。谁也没再提吵架的事,两人又和好如初。
不,比初期更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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