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未来有路吗?

  他们的自主选择是在大学开始的.姐姐是这样,自己的弟弟也是如此.姐姐想不明白,是所有的农村孩子皆是如此,还是自己家的教育方式独特,单单是自己和弟弟如此.

  姐弟两人的学习经历,出奇地相似.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姐姐经常想,大概大学也会在同一所学校吧.姐姐感到茫然,不知道这种相似是好是坏.茫然的感觉,一直以来就盘踞在心头,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他们不能选择,他们一直茫然.

  他们的家庭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分家而住,又因为在同一个村庄,两家相距很近,彼此照应.典型的农村生活方式.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升学是他们唯一可以走出农村的方式,尽管现在出走的方式众多,农村和城市的差距渐小,可是读书升学仍然是一件正途.

  这样看来,姐弟两人倒是一直走在正途上,从小学到现在姐姐大学毕业和弟弟上高中来看.或许弟弟心中从未想过什么选择的自主性问题,可是姐姐清楚,他们的自主选择是在,也注定在大学开始.或许更晚些.他们只有先上大学,才能再去思考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的,就是这样的.在姐姐看来,他们两个人都是这样的.都是,拼命进入高中,再拼命进入大学,才可以停下来想一想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或许在大学仍然是不自由的,为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大抵又要牺牲一些什么东西了.这些东西大约就是自主性吧.从一开始,他们就丧失了这一种东西.自主性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罕物.

  姐姐的心里可以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一点什么东西,知道这样做不对,不好.可面对弟弟因高中压力过大而产生的消极想法,却无可奈何,却置若罔闻,却好言相劝.姐姐心想,弟弟,你要坚持,熬过高中,就好了.姐姐也不清楚,熬过高中,什么就好了?姐姐自己也明白,熬过高中不会变好的,因为还有工作.不过,姐姐说这话,也是告诉弟弟,熬过高中,上了大学,你会遇见一个更大的平台,在这里,或许你可以通过身边的同学,通过读书,让自己变得清醒起来.这样,就可以称得上变好了吧.

  弟弟大约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姐姐常听见家里人说,等你考上大学,随便你怎么玩.姐姐当年中考,高考,已经听了很多遍了.随便你怎么玩,就像是你要认真学习,什么都不准玩一样有权威性,造成的后果便是,姐弟两人的报复性玩耍.想起姐姐当年考上高中后,蜗居在家三个月,没有哪一天不是大肆玩耍的,自然是玩手机不知昼夜.姐姐想着,大约等弟弟高考结束后,也会这样吧.一定会的.姐姐太明白这种恣意玩耍的滋味了.应该是先甜后苦的滋味吧,起先美滋滋的每天玩耍,终于将高中的那些知识统统忘掉,随后便是空虚,无尽的空虚.出于受虐的心理,竟然想做作业了.玩的不是滋味了,不是怀念高中生活,而是一下子摆脱不了那些习惯.三年的高中生活,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这些习惯吧,姐姐想,大概弟弟一辈子都不会怀念高中生活的,哪怕高中是他进入大学的阶梯.

  这也不怪他们姐弟二人.他们姐弟二人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是他们自信心的有无或者说建立都是成绩的好坏的.只有,成绩比较好的时候,才张口要一件什么衣服或者鞋子.成绩差的时候,就不好意思再想父母开口了,纵然姐弟二人的父母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姐弟二人都心有灵犀的自觉着.成绩的好坏成了他们的追求,乐此不疲,尽管压力很大,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绩成了他们的砝码.

  姐姐清楚的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是经常低着头的.别人看着自己说话,会让自己感觉不自在,总是眼神飘忽.走路也是这样的.低着头,不看别人,也不让别人看见.因为姐姐觉得自己不配.姐姐在高中的成绩算是中游,可是并不稳定,许多科目学起来,感觉异常吃力.高中是一所人才济济的所在,看着周围的同学,成绩稳定,并由做别的事情的时间,自己就感到自卑.很强的自卑笼罩在自己身上,姐姐觉得唯一可以驱散这种自卑的方法就是努力学习.所以,姐姐埋头学习,致使慢慢地就不习惯与人抬头,自如的讲话了.因为,姐姐的成绩并没有一个质的提升.

  姐弟两人都是把自信建立在成绩上的.弟弟也不会例外,甚至更为严重.弟弟与姐姐相比,性格更为内向腼腆,在学习生活中,更是没有一个朋友和同学,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姐姐问起来原因,弟弟就说自己嫌麻烦,不喜欢与别人一起.姐姐知道.弟弟没有说出来的秘密,或者说弟弟没有意识到的秘密.那就是自卑.弟弟的自卑不仅仅是来自成绩的不优秀,更是同学们对他身材的嘲笑.弟弟是一个比较胖的小孩,在学校里面,很许多小孩会嘲笑弟弟胖,会起很多的外号.这让本来就寡言少语的弟弟更加内向和自卑.

  姐弟两人都把自己的价值拴在成绩上面,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什么优点.就像文章一开头所说,他们的自我选择要比别人慢一点,可能要到大学,才有这样的机会吧.姐姐今年大学毕业,对于这种自主选择大概是有发言权的.姐姐在大学期间,保留着在高中养成的好习惯,认真和努力.大学四年,除了上课,便是读书.活动参加的很少,屈指可数.姐姐还是没能突破那根深蒂固的自卑,她不敢在人前露脸.四年里,姐姐读过一些书,思想上有了一些转变,觉得自己有自身存在的价值,不只是成绩.可是在行动上的作为却了了.

  姐姐自我安慰,想着,这大概需要一个过程吧.随即又意识到,这是自我不想改变的自我麻痹.世上的事情,都是知道的容易,真正做起来困难.姐姐自然也知道要自信起来,不要再以成绩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姐姐甚至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考上清华和北大,最重要的是,发挥自己的价值,做好自己.可是,他们失去自己已经很久了.这种为自己做主的习惯还没有培养起来.知道如何做,却做不到,或许这是最尴尬的处境了.

  姐姐大学毕业的时候,知道了这些道理,而弟弟,还处在高中的题海战术中,不知所踪.姐姐很想帮助弟弟,让他明白,学习固然很重要,但是更为重要的是找到自己,找到自己的价值.但是,不通过读书升学,这一切价值又是无从谈起的.倘若没有机会,一步一步走进大学,本不知道价值这个概念,也就打工,浑浑噩噩过这一辈子了.姐姐想不明白,只好闭口不言.

  姐姐虽然比弟弟年长几岁,可是困惑的事情也不少.大学毕业之后的工作,还有结婚之事.在别人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在姐姐却是难的.因为与人交往,尤其是与异性交往是姐弟两人的生活空白.弟弟是独来独往惯的,姐姐虽然有几个同学,可是与异性同学是不交往的.先不说父母不允许,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潜藏在心里面的自卑,表现在脸上的悻悻,行动上的退缩,任一项,姐姐也都没有力量改变.现在多少好一点了,姐姐也经常逼迫着自己抬着头看别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姐姐觉得自己的改变得益于自己所读的书.

  而姐姐知道,自己能读书,也是因为那几年的无我换来的,拿无我换来今天的有我,找到那个久违的自己之后,需要重新认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一切从头开始,像新生的婴儿.唯一不同的是,姐姐看着这个新的自己,知道她的前世今生.姐姐由自己想到了弟弟,只盼着弟弟顺利考上大学,寻找真正的自己,寻找自己真正的价值.

姐姐对此一直有个疑问,是只有农村的孩子如此吗?还是所有的孩子大抵相似.姐姐感到不疑惑的是,大约一个农村的孩子要在城市立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吧.弟弟和自己,是自己家中走出去的第一代人,固然要承受的就比较多吧.姐弟两人是没有勇气选择不念书的,因为走到今天了,他么进退两难,只有进一步,才能出点出路.所以,弟弟坚持着,姐姐今年报考了研究生.

  他们两个人虽然难受,困惑,迷茫,想退下来.可是姐弟两人也明白,上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如果选择退一步,将辜负之前所有的努力.而且自己身后没有一人.固然是可以放弃的,可是原先的同学大多没有上过高中,早已经没有话题.退?怎么退?只有往前走,虽然对未来充满疑惑,兴许,走着走着,会找到一条出路的.姐姐经常这样想.

  姐姐也想着,真正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层面的意义,也是禁不起思量的,尤其是对没有什么天资的人来说.姐姐自知自己是没有什么天分的.没有什么天分,就不该整天想着形而上的意义.好好生活,好好过每一天 ,这不就是生活的意义吗?生活给人很多困惑和压力,同时也给人很多的希望和温情.姐姐知道,只要自己慢慢的改变自己,会越来越好的,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的.一想到未来,固然有很多的迷惑,但是姐姐是很想去填充之前生活的空白的.弟弟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姐姐明白,弟弟也是这样想的.

  未来有路吗?姐姐不知道.或许未来本就是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