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 | 秦岭奇遇
秦岭奇遇
文 | 典典的蟹妈
前情：（团圆）铁马冰河
（一）
“英少爷，前方是秦岭。穿过秦岭，终南山就不远了。只是此处多有山贼出没，咱们要多加小心！”
“门爷，途经此地，不要喊我少爷，叫我苟奴就好，免得被贼人盯上。”
年节刚过，门爷便护送我从洛阳出发，一路早出晚宿，奔往终南山。我爹让我去终南山学艺，合计了不是一天两天，这次真的把我打发出门，我也乐得自由。天高海阔，再也不用听我爹黑着脸在我耳边聒噪。离乡两日，最让我挂念的是我娘。
此时，我们骑马到达秦岭脚下，眼前峰峦如聚，愁云密布，一只兀鹰怪叫一声，飞上高空。
我莫名心头一紧，难道要出事？门爷拔出了剑，眼神凌厉，扫视着四周。他在我家府上看家护院多年，会两手拳脚。
突然半空一声响亮的唿哨，十几个山贼持刀从峭壁间飞跃而下，拦在我和门爷面前。我骑的白马惊得一跳，把我向后掀翻在地。门爷的黑马被砍中了马腿，他在落地的瞬间，砍倒了那个偷袭的山贼，随后长身一跃，护在我的身边，令那伙山贼不敢近前。
随后又是一声唿哨，一个彪悍的青年人骑着马迎面疾驰而来，他冲到我身边，像老鹰抓住一只小鸡，揪住我的后衣襟，拎上马背，我只听得身后传来山贼们的欢呼声，门爷继续与他们打斗，刀剑磕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几个时辰后，我被绑着关进了一个四处透风的柴房。
那个抢我的青年人是贼首，他们喊他叫老大，也叫肖三爷。他们搜走了我身上的金银细软，包括终南山罗真人送我的障魔纱。肖三见我穿着打扮像个富家公子，问我姓甚名谁，府上是哪，我不说，他命手下把我关起来，骂了我一句：“好小子，算你有骨气！”
又过了几个时辰，门爷被扔了进来，他全身都是血。我用力挪过去，喊了他半天，他没动静。门爷死了？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真是倒霉催的，眼看快要到终南山了，却遇上了山贼。门爷死了，恐怕我也活不长。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娘，也见不到小翠了！小翠是门爷唯一的闺女，她要是知道她爹死了，肯定会哭死。门爷路上跟我说过，是小翠非要他求我爹来护送我，他要是不来，小翠就不高兴。她哪里想到，我们会落到山贼手中。
门爷突然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过来。我止住哭声，只听他长叹一口气。
“唉，都怪我武艺不高，打不过这帮山贼！”
我知道门爷尽力了，这事不能怪他，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狗日的山贼，刚才拿刀逼着我往死里打，让我说出你的身份，不说就要你的命，我怕他们杀了你，只好说出了实情。他们还说，要让你写信送往洛阳夏侯府，让府上拿赎金来换你。”
我吃了一惊，心知这下麻烦大了。我爹天天看我不顺眼，好不容易把我送出家门，结果却惹来更大的麻烦。日后他把我赎出去，不把我打残才怪！
半夜山风刮过，冷得刺骨，我睡不着。自幼娇生惯养，我哪里受得这般苦！早知如此，我年幼时该好好习武，学得本领，莫说防身，就算强身健体也未尝不可。
后半夜，我刚打了个盹儿，忽听门外有马嘚嘚奔过，我透过门缝望过去，但见一个白衣长发女人骑着一匹黑马，手持长矛，一阵风似的从柴房前面经过。她傲视着四周，威风凛凛，像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迎着前方的敌军直冲过去。
我叫醒门爷，让他看外面。他晃晃脑袋，努力睁大眼睛，说什么也没看到。坏了，我又看见鬼了？
没多大会儿，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接着是山贼们炸了营的嘈杂声，他们举着火把，四处奔走，火把映得山间通明。我看到肖三领着那帮山贼四处寻找，他对着夜空挥舞着手中的刀，像个野兽一样嘶吼：“到底是谁，给大爷我滚出来！”他的声音响彻山谷，林间栖息的鸟儿吓得飞离了枝头。
（二）
翌日清晨，两个山贼把我和门爷押到了山间的关帝庙里，肖三正在斥责手下几个喽啰，还是怪罪他们昨夜追踪什么东西，又扑了空。他见我和门爷进来，让喽啰们退下，给我松了绑，推我到香案前，那里早已摆好了纸笔。
“写吧，小子！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叫夏侯英，乳名苟奴，洛阳夏侯府大老爷夏侯忬是你的父亲。听说夏侯府上只剩你一根独苗了，你这条命，万两黄金也值！”
果然如门爷所说，他们要我写信，让爹娘拿银钱来赎我的命。
我想起了昨晚的事，猜想他们也遇上了麻烦，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我没有动纸笔，直盯着眼前这个贼首，一脸凶相的青年男子，斗胆说了一句：“昨天夜里，我看到有人骑马从柴房门前经过！”
“你说什么？”他惊得一步蹿到我跟前，捏着我的双肩，痛得我直抽气。
“英少爷，你不能跟他们说……”门爷话未说完，一个喽啰上前拿布条封住了他的嘴，门爷大概是担心我能看见鬼的特异本领被人知道，赎金会加码。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得见机行事，自己救自己，我说出了我的特异本领，把昨夜所见所闻重述了一遍，肖三不相信。
“简直一派胡言！昨夜我明明看见一只黑猫窜进了树林，怎么会有女鬼，还骑着马？小子，你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我没说梦话，我真的看见了！”我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肖三俯身跟一个喽啰耳语了几句，示意他把门爷押走。随后，他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哟哈，人能见鬼？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不管你信不信，你总该让我证明给你看看吧！”
“小子，你要是跟我耍花招，我就把你绑起来扔到深潭里喂鱼吃！先跟我走！”
肖三说完，便揪着我的胳膊走出关帝庙，七扭八拐，来到一处泥砌的草房面前，红漆小门虚掩着，两边共有四个山贼把守。他推门而入，我看到里面一张陈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她面色苍白，正在昏睡中。
“这是我娘。”肖三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温和地望着她的脸，“连续一个多月了，每天夜里都像是有人来骚扰，我和弟兄们日夜守护在周围。可是，每次听到她的惊叫声后，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只黑猫。”
这时，我注意到，老妇人床前散乱地躺着几根木签，如箭一般长短。
“这是什么？”我指着木签问。
“每次半夜骚乱过后，我娘床前就留有一根木签。”肖三捡起一根木签，掐断，扔在地上。“如果是黑猫来作乱，这些木签又是怎么回事？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捣乱！”
我想起了昨夜骑在马上的白衣女子，她手上握的是长矛，不是弓箭，这该如何解释？
“不知你们得罪过什么人没有？”问完此话，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果然，肖三冷笑一声，说：“我一个山贼，得罪的人多得很，杀人抢劫绑票都是家常便饭。只是，我有一点不明，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难道是老夫人的旧日仇人？”
“旧日仇人？呸！我们的旧日仇人就是皇帝老儿，苛捐杂税，官逼民反，要不然我们母子也不会落到这荒山野岭当山贼！”
总不会是皇上指挥鬼来害他们吧？我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疑惑。
“小子，你说你昨夜看到有人骑马经过，今夜你就陪我在此守候，要是帮我抓住那厮，我保证放过你们主仆二人！要是抓不住，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可给我出了难题。我平素能看见鬼，可从来没有故意去抓过鬼，所以鬼们跟我相安无事。要是我开始主动为难他们，以后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但是现在，我已经骑虎难下，就算我不去抓鬼，在这山上也是干等死等，耽误我去终南山，不如冒一次险，还能早日离开这鬼地方。
（三）
入夜，没有月亮。
肖三服侍他的母亲入睡后，和我一起蹲守在屋门前。半夜时分，山中静寂无声，偶有鬼鸮怪叫两声，听得我毛骨悚然。山风袭来，冷得我牙齿咯咯作响。肖三回屋找了间狐皮大衣，闷声不吭扔给我。我刚把大衣披在身上，忽然瞥见远处一点白影越移越近，待马蹄声传入耳中时，我分明看到，昨夜那个白衣长发女鬼又来了！她骑着马，手持长矛，横冲直撞，完全无视任何人的存在。待走近时，她将手持的长矛朝着泥屋窗口狠狠投掷进去，屋内瞬间传来老妇人的惊叫声。
奇怪的是，这一切，肖三完全看不见，听不到。他只在母亲发出惊叫声后，跳起来四处张望。
此时我扔掉大衣，冲着那白衣女鬼直奔过去，大喊：“你是什么鬼，给我站住，往哪跑！”
白衣女鬼看见我，惊得翻身落下马背，她爬起来，掉头沿着泥屋旁边的山路往上攀爬。那马在我的注视下，就地一滚，化作一只黑猫，尖叫一声向我扑来。我闪身一躲，黑猫扑了空，落在肖三面前的地上。肖三看见它，挥刀直劈过去。黑猫闪电一般蹿至屋檐下，掉转方向，紧随白衣女鬼而去，很快追上了她。
白衣女鬼身形敏捷，她和黑猫在山路上行走如飞。我在后面穷追不舍，肖三率领众喽啰在我身后寸步不离。
山路崎岖不平，我爬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快到山顶的时候，白衣女鬼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我看到那只黑猫跳到了她的怀中，她轻轻抚摸着黑猫，抬头怒视着我：“臭阴阳人，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你无关，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望着她寒冷如冰的眼神，我感到寒意刺骨，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了一声：“姐姐……”
我娘说过，只要是陌生女子，不管是人是鬼，叫她姐姐总比叫姑姑更讨喜。
“姐姐，我也是没办法，奉命行事而已。你要是有什么冤屈，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能看见鬼的阴阳人。”
“帮我？这人世间从来就没有人帮过我，我受尽了他们的凌辱，他们连牲畜都不如！”白衣女鬼听我这么一说，忽然落下泪来，泪珠落在她怀抱的黑猫身上，黑猫喵呜一声，舔了舔她的手。
她指着肖三一行人，低声怒喝：“你先让他们退后，我不想看到他们！”
我转身对肖三低语了两句，让他们退到一丈外的山石后面。他一脸疑惑，半信半疑。
“小子，你刚才是在跟那只猫说话吗？”
死山贼，都这时候了，还跟我磨牙！我一把抓起他的手。要知道，我这种能见鬼的阴阳人，抓谁的手，就能叫谁和我一样看见鬼。
肖三果真见到了鬼，他像开水烫着了一样甩开我的手，带着随从们退到了山石后面。
我大着胆子走到白衣女鬼跟前，恭恭敬敬鞠躬施了一个礼。我爹说过，礼多人不怪，鬼也该不怪。
“姐姐，我是被这伙山贼抢劫到这里的，我答应帮他们办完这件事后，他们同意放我下山。”
“哼，山贼的话，你也信！”白衣女鬼抱着黑猫，倚靠在一棵松树前，蛮横地打断了我的话。“他们的话，我不信！不过，你的话，我倒是愿意信一次。”
“姐姐请说，我怎样做，才能帮你？”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白衣女鬼抬起手，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耳后，指着远方，长叹一口气说：“你看到那边的深潭了吗？”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弯月映照的山涧对面，果然有一个深潭，深潭上方，是耸入夜空的悬崖峭壁。
“我叫阿秀，葬身于那个深潭，已经很多年了。”
我吃了一惊，原来，她是个落水鬼！
“阿秀姐姐，你是怎么落进那个深潭的？你为什么要用长矛刺杀那个老妇人？”
（四）
我随着阿秀的讲述，回到了多年以前，她还在世为人的时候。
那时的阿秀，是终南山下一户农家的闺女。那一年春日清晨，山桃花盛开的季节，阿秀起身离开茅屋，像往日一样，走到院子里，用辘轳打上一桶水，准备生火做饭。爹娘还没有起身，她想让二老多睡片刻，经冬以来，他们身体不好。
半个时辰后，阿秀听到山脚下传来马蹄声阵阵，掀起尘土飞扬，六个官兵打扮的人经过阿秀家的菜地前，蓦然停了下来。他们戴的头盔遮住了面容，为首的使了个眼色，其他五人立即下马，二话不说，走上前来，饿狼一样把阿秀扑倒在地，阿秀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被他们塞住嘴巴，捆住手脚，装进一个布网中。阿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闯入茅屋，她听到茅屋内传来爹娘的惨叫，随后是他们扛着米袋，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大摇大摆走出茅屋。
他们狂笑着点燃了茅屋，把阿秀和米袋绑在马背上，绝尘而去。阿秀回首望着浓烟滚滚的茅屋，一路无声泪流成河，直到晕厥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剥光了衣服，关在一个山洞里。洞口大开，山贼们邪恶的笑声排山倒海一样袭来。她这才明白，冒充官兵的山贼把她抓进了贼窝，她成了他们的玩物。
阿秀想死，她找不到可以自杀的利器。她想逃走，山贼们把她看得很严，她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山洞。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开始麻木，蝼蚁尚且贪生，她强颜欢笑，想着先活下去，过一天算一天。
时间一长，山贼们对阿秀放松了警惕，开始让她走出山洞。她的妩媚妖娆，赢得了贼首对她的专宠，她在他的身边殷勤周旋。他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教她骑马，舞弄刀枪。
阿秀始终没有忘记父母的惨死，她在伺机报仇。那一夜，贼首醉酒不省人事，她拿起匕首，狠狠插入了贼首的胸膛。贼首的惨叫惊动了其他山贼，他们为了祭奠死去的老大，把她五花大绑，半夜扔进了深潭，诅咒她永世不得超生。
女鬼阿秀摸着怀中的黑猫，她的眼睛没有离开山涧那边的深潭。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往事，她闭上眼睛，脸色苍白，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使劲擦了擦眼睛，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听说过，世间的落水鬼，若无替身，将永世不得超生。阿秀说，那个深潭隐藏在深山，杳无人迹。她的魂魄沉没在黑暗的深潭里，没有人想起，即使曾经疼爱她的爹娘。数十年光阴逝去，山贼们换了一拨又一拨，她的爹娘也早已转世，今生不知在何方。
我望着阿秀怀中的黑猫，它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绿光，令我打了一个寒噤，我的魂魄游离了身体，落在山那边的深潭旁，我的眼前浮现出梦一样的幻像，我身临其境，感受着其中的喜怒哀乐：
深夜。潭中一声巨响，水花四溅。须臾，潭水归于静寂，潭边林中阴风飒飒。黑猫在潭边徘徊良久，尔后趴在岸边，一眼不眨地盯着水面。刚才一声巨响之后，潭水起了变化，水面涟漪散尽，水中影影绰绰，浮动着一个小女子的鬼魅身影，那是淹死的阿秀。
黑猫是一只猫妖，在林中修炼了千年，他居住的深山老林，平时连鬼也难得光顾，他很寂寞。此时潭中出现了鬼影，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他是猫妖，不是狐妖。狐妖修炼千年，可以修成正果，变成人形。猫妖修炼千年也是猫妖，只能变成其他牲畜的模样。他需要一个人的灵魂，这个灵魂必须是上天赐予他的，而不是他亲手杀死的。有了这个人的灵魂，他才能修成人形。现在这个灵魂真的来到了眼前！
阿秀的灵魂自水中冉冉升起，附在了黑猫的身上。黑猫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腰肢纤细的小女子，月光下，他望着小女子在水中的倒影，眼波流转，顾盼神飞，惹人无限怜爱。那一瞬间，他的心如电石火光一样在颤栗，他的眼睛像要冒出火来。
不不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必须是一个俊朗文雅的男子，才能爱上水中的小女子，哪怕她是个鬼魂！他不能爱上自己的倒影！他痛苦地嚎叫着，扭动着身躯，恢复了黑猫的本身。阿秀的灵魂亭亭飘落在水面，在水中缓缓而没。
猫妖从此迷上了水中的倩影，他每日守候在深潭边，成了习惯。他与她，一个是妖，一个是鬼。他们像人间的普通男女一样，日渐相识、相熟、相知、相爱。
又是深夜。阿秀的灵魂浮出水面，猫妖变成猪、牛、马、狗各种牲畜的模样，逗她开心。
阿秀笑得花枝乱颤，她说她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发自肺腑地笑过了，这些牲畜让她想起了生前有爹娘疼爱的快乐日子。她给猫妖取了个名字叫木木，有木木陪伴的日子，她不再孤独。但是，每当月朗星稀，她还是寂寞，还会对着山那边蹙眉长叹。山那边，是人间，是繁华，是她再也不能回去的过往。
是舍弃千年道行，变成一只普通黑猫，帮她重返人间？还是狠心让她继续留在这里，陪他度过未知的漫长岁月？
猫妖自言自语，犹豫不决。无数个黑夜白天过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秀，你还想再回到人间吗？我可以教你超生之术，再入轮回。”
“木木，我不想回去，人世间太冰冷，我愿意在这里与你相伴。”
“可是我能感到你心有不甘，你不愿永生永世都在这冰冷的深潭里。你的前生受苦太多，你的后世理应得到补偿。”
“我要是回到人间，不就与你分离了吗？”
“我不会让你独自回去的，我会跟随你到人间，生生世世陪伴着你，不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我不能太自私，只是为了让你陪伴我，而让你失去再世为人的机会。”
“那，怎样才能回去？”
“眼下有一个机会，这座山上新来了一拨山贼，其中有一个女人，她现在身体衰弱，正好可以下手。你只要按我说的做……”
阿秀怀中的黑猫喵呜一声，我像做了个梦一样醒来。那双猫眼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绿光，盯得我心头一颤，我揉了揉眼睛：刚才的幻像，难道我是通过黑猫体验到的？
（五）
“这么说，阿秀姐姐，你这么做，是为了超生？”
“是的。木木用法术将木签变成长矛，我骑着他变成的骏马，拿着长矛，趁着那个女人熟睡之际，向她投掷。木木说，只要对着那个女人连续投掷四十九天，她的魂魄就会为我所控，第四十九天夜里她便会起身投入深潭，这样我的魂魄就得到超生，回到人间。我已经连续投了四十二天，没想到被你打断了！”
“那些木签，真的有那么厉害？”
“那是木木练就的摄魂箭。”
“那你为何不用摄魂箭刺其他山贼？”
“木木说，阴阳无法跨越，我一个弱女子，在世时为男人所害，死后对男人依然毫无办法，只能动用法术对付比我还弱的女人。那个女人，来得正是时候！”
“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总有其他办法帮你超生吧？”
“除非让人到深潭旁边，为我连续做七天水陆道场法事。可是，世间哪会有人来管我的事，他们不害我就不错了。我还是自己救自己吧，你不要再掺和。”
“阿秀姐姐，你也是个苦命人，不要再去伤害那个老妇人了，她其实也是无辜的。我说帮你，就一定会帮你的。”
我话音刚落，黑猫喵呜一声蹿到我的面前，吓了我一跳。它的眼睛如鬼魅之目，盯得我心里发毛。它的嘴巴一张一翕，在开口说话。
“天理运行，自有其道。我舍弃千年道行，就是为了换取这个女人替阿秀超生！不是她死，就是另一个人替她死！”
“阿秀说，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吗？”我迷惑不解。
“无论哪种方法，我都得舍弃千年道行，陪她到人间。我们眼看要大功告成，你为什么要来横插一脚！”
黑猫不紧不慢地在我面前走了两圈，我忐忑不安，不知道它要对我做什么。难道他要让我死？我头上冷汗直冒。
女鬼阿秀追过来，叫喊着：“木木，快回来！”
她刚走到我身边，黑猫倏地一声跃起，眼睛如一道流星在夜空划过，划向我身后不远处巨石后面，肖三他们藏身的地方。
巨石后面传来惨叫声和撕打声。
我跑过去，看到黑猫把肖三扑倒在地，趴在肖三的身上，把他的脸抓出了横横竖竖的血道子。
我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上前推开黑猫，拉起肖三。那一瞬间，我忘了黑猫其实也会抓我的脸。
但是，黑猫没有向我反扑，只是拿眼瞪着我，冲我长啸一声，声音凄厉，穿透了我的五脏六腑。
“既然你能让他看见鬼，那就让他来做出选择，是让他母亲死，还是让他替母亲死？我只要他们中有一个人跳下深潭，心甘情愿。反正，你们这帮山贼无恶不作，早就该死了！”
肖三分明又看见了黑猫身后的女鬼阿秀，他死命挣脱了我的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脸色白得跟阿秀的鬼脸没两样，他声音颤抖，说话结结巴巴：“我……我不想死……只要放过我和我娘……你们……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也行！深潭旁边，水陆法事，七天七夜，一个时辰也不能少！”黑猫冷冷地说。
（六）
第二日，肖三派去下山的喽啰们，一天内，便把远近庙里观里的和尚道士全找来了，跟和尚道士一起押上山的，是做法事用的各式物件。当天夜里，他们在深潭边搭起长棚，点燃香烛，铙钹齐响，做起了法事。
从那天夜里开始，女鬼阿秀和猫妖没再来闹事，肖三母亲屋内屋外消停了，但是老妇人依然昏睡不醒。
七天六夜过去了。这些日子，门爷还是关在柴房里，肖三没再难为他，他身上的伤也快好了。我倒是可以自由走动，但总有个小喽啰持刀跟在我身后盯着，我跑不了。其实，我也不想跑，我不能把门爷一个人扔在这儿，将来回家没法跟小翠交待。
第七夜，法事要做完的时候，我跟着肖三来到深潭边，香烛燃尽散发的气味呛得我咳嗽不止，潭面水平如镜，弯月照在水面，天地间清辉相映。
子夜时分，潭中腾起一股白雾，冉冉升到空中。呀，我看到那个白衣女鬼阿秀了！她还是几天前我见到她时的打扮，长发披肩，白衣飘飘，只是脸色温柔，目光也不再寒冷。
她飘在空中，对我回眸一笑，转眼消失在夜空中。哎，连声谢谢都没有！不过，我不会跟鬼计较这种事的。
此时，林中传来猫的欢叫，声音响亮，柔和。我看到一只黑猫从林中蹿出，闪电一样爬上山崖，又转眼消失。我知道，他们返回人间的愿望实现了！我对着空中的月亮，双手合十，为阿秀默默祝福。
未几，黑魆魆的山路上跑来一个喽啰，他跑到肖三面前，跪倒便报：“老大，老夫人醒了，跟小的们要吃的喝的，还到处找老大您呢！”
“好！马上回去！”肖三大喜过望，边走边吩咐，“好生款待夏侯英少爷主仆二人，明日一早护送他们去终南山！记着，把劫的财物全数还给他们，不得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