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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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护在怀里好好的,耳朵只听到风的声音,至少这一刻,我跟他是最近的,忍不住攥住手里的暗色衣襟,好像是察觉到我的不安,搂着我的臂膀又紧了紧,真好,武判,你不知道吧,我真是贪恋这一点点的时间。脑袋混僵僵的,大力撞击后觉得头晕恶心,稍稍的不舒服都被照顾到,手掌轻轻抚过后背,头被贴在他心口,心跳一下一下,可能是太让我安心,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破烂的身子被我一通胡闹,喝了好久药,不知道吧,鬼也会生病的。头儿盘腿儿坐我床边儿,“文儿啊,下次可不行这么作妖儿。”
“咋了?”
“你是没瞅见小武儿那脸色,啧啧啧,黑的呦。”头儿撇撇嘴。“这回回来还跟我不乐意了,说下次再放你自己个儿出去就不在下边儿干了。再说你这身子啥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儿么?这回的事儿要不是人家小武儿脚快,你以为你还能囫囵个儿的回来么。”
“哼!谁稀罕!小爷还不用他管呢!”我不乐意听,翻个身把后背给头儿。
“文儿啊,当鬼不能没良心吧。”
“谁没良心!他才没良心!”我一激动翻身坐起来,眼前一阵黑。
“哎呀慢点儿,慢点儿,你激动个啥。”头儿赶紧扶着我缓了缓。“不说这次,就上次,”头儿把枕头给我靠床头让我靠着说话。“上次人家可是小十天没合眼照顾你,你醒了,人家差点儿魂儿都散没了,你要是再晚醒个两天,估计我就得给你俩整个合葬了。”
“能死一起还好呢。”我心里一紧小声嘟囔。
“瞎嘚咕啥呢。”
“没啥,头儿,他上回自己跑出去好几天没回来是找地儿闭关去了?”
“不然呢,本来就是个魂魄不全的主儿,死犟着非要救你,你都醒了,还不行人家自己找个地儿歇几天吗。”头儿一脸我不知好歹的样子。
“他魂魄不全?”
“是呀,好像少了一魂一魄,说是分出去了,再问就闭嘴不吱声儿了。”头儿摇摇头,“你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这心让我操的,哎我的天。”
我心想,头儿你下来之前应该是混东北那旮沓的。
“醒了没事儿,赶紧看看帐,都好几天了,走了多少钱心里得有个数儿。”头儿甩甩衣袖,飘走了。
我这心里直打鼓,有太多的东西我想不明白了,也有太多的东西想要问他。
歇了几天,趁着精神头儿好,就往武判屋里飘。“在呐,聊聊?”
武判抬眼瞅我一眼没吭声。
“聊聊吧,谢你也好,什么也好,大不了以后我再不缠你,总得让我问清楚了。”坐下没等他招呼,我自己倒了杯茶。
“没什么好聊的。”武判抬腿就要走。
“武判,就这一次,问清楚了,”我深吸口气,“问清楚了,我......再也不缠你。”
武判像是被我的话钉在门口,一动不动。
“为什么拒绝我又屡次救我?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好心。”
“职责所在。”我心里一抽,果然,他不过是履行职责。
“损耗修为,以命换命,下边儿没有这种职责。”
“每只鬼我都会救,你不是特殊的那个。”武判回身看我,眸子沉的不见半点亮。“不要异想天开,我来下边儿是为了找个答案,没想跟谁有什么牵扯,至于你,头儿说要我多多照顾,而我本人,对你毫无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高估自己,来之前心里做了无数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些话,心里凉得我直哆嗦。
“我知道了,”使劲儿扣着指尖儿在手心,有着这点儿疼提醒我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以前麻烦你了,给你造成很多困扰我很抱歉,以后不会麻烦你了,我保证。”
武判看也没看我,转身进了房间,剩我自己在桌前。
这一阵儿甭管好事儿坏事儿,给我折腾个够呛,武判那儿,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我自己,除了管着下边儿的流水儿,逗逗新来的生瓜蛋子,把精力算是都放在我自己身子上了,身子弱难免给人家添麻烦不是。以前倒是没因为修为不够上心过,现在不能再弱鸡了。
可能是因为天生底子不好,修炼这事对我来说真是不太容易,以前没想过原因,现在想究其根本,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因为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下来成了文判官的,包括成为判官之前的记忆完全空白,我偷偷查看过生死簿,没有我们这些神职人员的名字,头儿沉默,并没有给我什么有用的信息,“头儿,您要是不说,我就只能麻烦谛听他老人家了。”
“你个小王八羔子,在下边儿呆的太顺心还是怎么着!待着没事又作什么妖儿!”头儿眉毛挤的褶儿都能把我夹死了。
“我就想知道自己的事儿,没什么错儿。”我嘬着凉了的茶,“本来我就没什么大志向,跟着下边儿一直耗着也无所谓,只不过该想的事儿想不起来,该明白的事儿不明白,这判官当得有点憋屈。”
头儿开始憋着气不吱声,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
“头儿,我来下边儿的年月也不短了,跟您感情说是兄弟是我高攀了,您护着我惯着我,当弟弟的心里不是一点儿谱没有,可弟弟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想知道点儿跟自己有关的事儿,这心一直悬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仗着您宠我,弟弟就再任性这一回,今儿就算您不告诉我,上碧落下黄泉,我也总会知道。”
头儿的眉头又松动的迹象,“文儿啊,不是老哥哥难为你,有些事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下边儿虽比不得上边儿名声亮堂,可这日子到底是松快,你身子不好性子不好,当哥哥也没计较过什么,你在下边儿时间也不短了,算是在我身边儿长起来的,听哥哥一句劝,有些事儿,不较真儿是对自己好。”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谁也没说话。
“得了,您歇着吧。”说完我转身往外走。
“等等!”头儿叫住我,“你当真要求个明白?”
“再认真不过了。”
“今晚亥时,你带着生死簿来,你求的事都能明白。”
“生死簿?”
“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