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眼寻珠大智慧早点读到就好了

富人崇拜

2015-05-07  本文已影响20650人  MissYihan
我有钱,我任性!

我发现,近来文学作品和新闻报道中悄然出现一股恭维富人名流的新风潮。

在过去更坦诚的年代,恭维更直接,连谬误都更显诚实。一个穷人要想恭维富人,他只要直接说他是人类中最智慧、最勇敢、最高达、最勇猛、最慈悲、最美善的就可以了,尽管富人都意识到自己并非如此。然而这类奉承倒也无伤大雅。朝臣歌颂国王时,他们总会赋予他一些全无可能的特质,比如说他像正午的太阳;说国王入殿时他们被光芒照耀得必须遮眼;没有他,人民都不能呼吸了;或是说只消一把剑,他就征服了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这种恭维方式的安全之处在于其“假”,假到国王自身和他的公众形象之间几无任何关系。

但现代的恭维方式是依照王子或富人的特质,为他们塑造可信的人格,比如说有商业头脑,热爱艺术,友善,或是矜持,之后再无限夸大这些自然特质的价值或重要性。那些称颂卡耐基先生的人不会说他跟所罗门王一样智慧,跟战神马尔斯一样勇敢。我倒希望他们这么说。恭维卡耐基的真正原因很简单,他有钱。如果不想坦白说他有钱,那么上述恭维法倒称得上另一种“诚实”。记者写J.P.摩根时不会写他跟阿波罗神一样英俊;我真希望他们这么说。他们的做法,是描写富人过的表面生活,写出他们的态度、衣着、爱好、恋猫癖、恐医癖或其他有的没的,然后借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把他塑造出先知或救世主的形象。而实际上,他也许只是个内向糊涂人,只是碰巧喜欢猫咪或讨厌医生罢了。

旧时的奉承者理所当然地把国王当成普通人,然后再努力把他说成非凡脱俗。新时期更聪明的奉承者则理所当然地视他为非凡之人,因而任何有关他的细节都事无巨细地去关注。

我留意到,这类恭维有一种非常有趣的模式。我从一本访谈录中发现了恭维大法,该书出自一名颇有才华的出名记者,写的是英国六大富豪。奉承者绞尽脑汁,在严苛的事实之上架构出广袤的威严感和神秘感,方法很简单,几乎全用否定法去写即可。比方说你要写一篇赞扬J.P.摩根先生的文章。他怎么想,他有什么喜好,这可能没什么好写,但你可以讲一大通他不认同的观点或不喜欢的东西,以此来侧面凸显他的品味和人生哲学。

你可以这么写他:“他对时下最流行的德国学派哲学理论并不感冒,他与超验的泛神论倾向保持疏离,同时对较狭隘的新天主教热也敬而远之。” 又比如说有人叫我颂扬一位刚到我家的清洁女工,不过她倒更配得赞美。我可以这么写:“若把希格斯女士的思想流派归入劳伊斯之花(Flowers of Loisy)之列,那倒有点言过其实。相较而言,她有许多独特之处。不过也不能把她完全划分到汉拿克(Harnack)的希伯来文化论述之中。”

这方法可真是绝妙。奉承者另辟蹊径,兜弯子说一些跟奉承毫不相关的话题,由此给奉承对象营造出一种渊博的(即使有点模糊)的思想之光。说得好像一个人历经煎熬才抉择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哲学流派。这方法简直太妙了!不过我希望大家也别老把这种方法用在亿万富翁身上,偶尔也可以用在清洁女工身上嘛。

我发现最近还有一种奉承权贵的方法频频见诸报端。其手法是一位地把“简单”、“安静”、“谦逊”这类字眼用在奉承对象身上,不管这些字眼本意如何,也不管这些词符不符合人物特质。简单是世上最优秀的品质,第二优秀的便是谦逊。至于安静,那我就不知道了,显而易见,很谦逊的人也会公开谈论好多事,很简单的人也会。可至少简单和谦逊是非常难得的高贵美德,并不是随便就可以用的。历史上,极少数的人上升到了谦逊这一高度。而经历长期战争的人里,十个(甚至二十个)里也没有一个能变简单的。这些品格并不是供随意奉承用拍马之用的,许许多多的先知和义人都渴望见到这样的特质,但都没有。

但人们几乎不假思索地用这些词来描绘权贵之流的生活,他们的生老病死。如果叫一名记者来描写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或金融家(这两类人群其实高度重合)进屋或上街的情形,他一定会这么写:“米达斯先生安静地身着一身黑礼服、白马甲、浅灰西裤,配纯绿领带,纽扣眼上简单地插着一束花。” 莫非有人以为他本会穿绯红色的礼服和挂满亮片的裤子?莫非有人以为他本会在纽扣眼上挂凯瑟琳车轮式纹章?

这些词用在一般富人身上就已经够荒唐了,结果这一趋势愈演愈烈,等用在政治家的葬礼上时(这一场合百分百会用),简直让人忍无可忍。关于亿万富翁的简单着装的描述已经把我们无聊够了。那叫什么简单啊,再复杂一点的话就要被人误认为疯子啦。还有那些亿万富翁居家有多简朴之类的描述,那叫什么简朴啊,装修都奢华得不像家了。等我们一字不落地听完这些无意义的挽辞后,最后一定还会听到他的葬礼是如此安静,令人钦佩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葬礼除了安静还能怎么样?可是,在贝特(Beit)、惠特尼(Whitney)还有其它权贵富人的墓前,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听到“简单、谦逊”这些毫无意义且烦人的措辞,我真为他们感到无言惋惜。我清楚地记得,关于贝特的葬礼报纸报道说,达官贵人无不加入默哀车队,送行的花圈华丽无比、令人沉醉;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一场简单、安静的葬礼。

以阿克隆(Acheron)之名,他们以为葬礼还能怎样?他们以为葬礼上会有活人献祭吗?会把奴隶当祭品埋入帝王的坟墓吗?他们以为会有一长排的招摇的东方舞女啼哭哀鸣吗?他们要去寻找帕特罗克斯(Patroclus)葬礼的祭物吗?我猜他们没这个意思。我想“安静”、“谦逊”之类的词仅仅是他们凑字数用的——不过是一种自动的虚伪,在那些经常需要快速写作的人中尤为常见。据说日本人在敬语中会把“尊敬”一词用于任何搭配,比如说“请把尊敬的雨伞放到尊敬的伞架上”,或是“请清洗这双尊敬的靴子”,恐怕不久的将来“谦虚”也会变成这样。

将来,我们会读到这样的话——谦逊的国王出发了,他头戴朴素的皇冠,身披质朴的金丝皇袍,身后跟从着一千多名谦逊的伯爵,他们朴实的佩剑稍稍出鞘。

别啊!既然辉煌壮丽是钱烧出来的,那我们就直接了当地称颂其为辉煌壮丽吧,不要说什么简单了。下次我要是在街上遇到富人,我准备走上前去,用旧时代的夸张手法颂赞他。他说不定会被我吓跑。

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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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为G.K. 切斯特顿(G. K. Chesterton)。 原题为“The Worship of the Wealthy”,选自G. K. Chsterton散文集“All Things Considered”, 首出版于1915年9月2日。译者:yihan @ 杰罗姆之友翻译小组 。首发@简书,链接地址:http://www.jianshu.com/p/d0e47153d595

关于作者

G. K. Chesterton

G.K.切斯特顿(Gilbert Keith Chesterton,1874~1936),英国作家、文学评论家,神学家。一生共著有 80 多本书、数百首诗、200 余篇短篇小说、4000余篇散文论述以及多出戏剧,代表作:《布朗神父》系列、《异教徒》、《回归正教》、《永恒的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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