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海】——第四章03

江霖觉得心里像是被掼了一把，有些疼，不知道是疼自己，还是疼华楠。

华楠妈被检查出胃穿孔，做了一次胃部手术，手术成功的保住了她的性命。

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护士从里面出来找家属，对华楠说进行的很顺利让她放心。华楠从进医院起就很冷静，她做好了一切的思想准备，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她妈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疯了，原因有很多，有说夜里去厕所撞鬼的，有说那年冬天华楠她姥姥去世后连她妈魂儿一起带走的。华楠的爸爸却给她讲了个童话故事。

他爸说每个人都有两个不同的自己，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他们一般都在一起生活。可时间久了总有一个待腻了，想出去走走，于是他们轮流去旅行，这次是好的，下次就是坏的。他爸说：“这次好的妈妈去旅行了，她走的有点远，还不到回来的时候。我们等等她。”

在每次华楠妈犯病的时候，她都特别想她爸。

她实在太累的时候，干脆不再阻止她妈在屋子里扔东西，只坐在地板上抬头望着她爸的黑白照片。华楠妈在屋子里尖叫，混沌的目光锁定华楠后，手从茶几上捞起一只杯子，毫无意识的用力朝她抛过去。华楠就由她疯由她闹，由她把目之所及的东西统统朝她扔过来。她不知道该拿她妈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郑檑在看到华楠身上新添的淤青时都会把嘴唇凑上去亲亲，嘴里说些肉麻兮兮的话。他有时候想，华楠能在她妈这么折腾下长大真他妈不容易。

郑檑和华楠，要好的时候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吵起架来却像是恨不得扑过去掐死对方。郑檑是个混混，可性格沉稳，是个有脑子有思想的混混，招惹他的小姑娘一点没把他嘴里的女朋友放在心上，哪怕是在他电话薄里占有一席之地也好。华楠肚量再大也让那些女人消磨没了，而这时候郑檑就会拿她在“十风”的工作反驳她。两个人吵完，最后悔的一般都是郑檑。其实他根本没有和那些“小表妹”有什么往来，而讽刺华楠的工作让他在事后想抽自己嘴巴。

时家言坐在医院楼道里看了看表，不经意地说：“已经九点了。”

江霖从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睛，“那我得赶快回去，再晚我妈就要发飙了。”

“等下我送你回去。”

江霖点点头，又问华楠：“那你怎么办？”

时家言没等华楠说话就插进来，“先管好你自己，她妈妈在里面躺着她当然不能走，你妈可能已经摩拳擦掌等着揍你了。”

“少吓唬人！”江霖虽然嘴硬，可心里知道时家言说的一点没错，“那你……能陪我到家门口么？”

“……你想怎么介绍我？”

“我和我妈说我去同学家写作业了，你就说你是我同学他爸呗，说我特乖作业全写完了。还和你女儿预习课本来着，所以回来晚了。”江霖笑的一脸讨好。

时家言冷着脸问：“我看起来想四十岁么？你是不是想死？”

“那怎么办？你就让我回去挨打吗？”

“怎么听你这口气还赖上我了。”

“谁让你说我妈等着揍我的。”

“……”那能怪他么。

华楠向时家言投来讶异的目光，奇怪他怎么又开始撩猫逗狗了？却发现他刻意回避着她的探究。华楠刚才听到护士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之后浑身放松蜷在椅子上。因为裙子短，时家言把外套盖在她腿上，她站起来把外套递给他，告诉他送江霖路上慢点。

“你留着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手术，走廊里不暖和，你穿的又少。”说着冷冷地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穿成这样，还在二楼，你还真是不把他放眼里。”

“他最近也没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吧。”华楠一点不在乎时家言的嘲讽，“我俩的事情，你别操心。”

“我也没那个义务。”他说完转身走了，刚走几步回过头说：“衣服干洗，你什么时候有空就送过来。郑檑那屋，你再不收拾收拾，蟑螂都住不下去了。”他不耐烦的把脸扭向江霖，“你还不走？”

江霖犹豫的看看华楠，心里琢磨着他们两个明刀暗枪的话，断章取义的总结华楠和郑檑分手了。

华楠这时候对江霖说：“回去认个错，好好说话，别张嘴就哭。你这么晚不回家你妈肯定急死了。”

她有点不服气，小声说：“她也得给我好好说话的机会，每次上来劈头盖脸就骂。”

“那你觉得我妈爱我吗？”华楠笑起来。

江霖思考着这个问题，心里有些复杂。

华楠不理斜睨着自己的时家言，一点不把他的坏脾气放在心上。她站在被红色指示灯照亮的“手术中”前面，浓重的妆容在灯光下让她整个人越发立体，显得肃穆。

她说：“我觉得她爱。只有我相信她还在爱我，我才能继续去爱她。”

江霖觉得心里像是被掼了一把，有些疼，不知道是疼自己，还是疼华楠。时家言又开始催她快走，她跑上去跟上他的脚步，再回头时依然看到华楠在对自己笑。她笑的那么好看，脸颊饱满。

有那么一瞬间，江霖一眨眼发现走廊空空如也，只有尽头红色的灯固执的亮着。

可她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华楠依然在，黑色的裙子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