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看见一切

2019-03-31  本文已影响0人  常晞悦

某日读到一首罗伯特的翻译诗作《未选之路》,最后几句是:

也许多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这是在读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后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用五万字描绘的真的是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浮华时光吗,因为听说很多读者在听完他的讲座后都直陈自己经历过的20年代并非如他笔下一般。作为浪漫主义者,最容易被标签的作家,他写作的其实是一个充满个人浪漫与历史命运的盖茨比的王国,以此对抗的却是由汤姆代表的残酷现实世界和巨大都市。他为盖茨比选择的就是人迹更少的那条路,也决定了盖茨比一生的道路。

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想象的神的代表,如小说所言,“他是神的儿子”。一个西部的穷小子,到东部淘金,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巅峰。他是美国梦的代表,只要够执着,够努力,就能实现梦想。成功之后的他表面看起来是奢华无度,经常开奢侈的派对,看人们在自己的豪宅里纸醉金迷,事实上他自己却低调的若即若离,隐匿在灯红酒绿中。因为他一生追求的,只不过是爱情。然而,现实残酷,梦想易碎,虽然墓志铭上还写着“So we beat on”,在凄凉的结局下仍选择逆流而上,那这不仅仅是盖茨比的浪漫,更是菲茨杰拉德的浪漫。

故事人物众多,单挑最后盖茨比的结局来说吧,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说辞,将这一事件导向最后的结局。

“随着隐隐的涟漪,那只有重负的橡皮垫子在池子里盲目的漂着。连水面也吹不皱的一阵微风就足以扰乱它那载着偶然的重负的偶然的航程。一堆落叶使它慢慢旋转,像经纬仪一样,在水上转出一道细细的红圈子。我们抬起盖茨比朝着屋子里走以后,园丁才在不远的草丛里看见了··威尔逊的尸体,于是这场屠杀结束了。”

上帝看见一切,然后杀错人。

那是一个无所谓的下午,当盖茨比扛着垫子向游泳池走去,他已然失去了温暖世界,已然了解到梦碎人醒即在此刻,但是他应该没有料想到结局是死亡。

威尔逊

我是威尔逊,我住在灰堆旁边,有个汽车修理行,“乔治·B·威尔逊。修理汽车。买卖汽车”。生意很差,就和这里的环境一样,在灰蒙蒙的灰烬中,发生着一些隐秘的事情。我的车行空空,所以我成天也没精打彩。汤姆·布坎农说会将他的那辆车卖给我,但是他并没有。

我太太茉特儿是在那天下午被一辆汽车撞飞的。虽然在更早之前我发现我太太有一条用纸包裹好的皮带,但她并不承认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她昨天奔向那辆汽车,是想要和车上的男人说话,他却没有理她,还向她撞过去。对,他谋杀了她,那不是交通事故。

我不认识死者。我并不认识他。但是汤姆告诉我这辆车是谁的,我也知道开这辆车的人是谁。我只需要问询几个人便能知道他住在哪里,因为在这一带他挺有名气,我也知道了去他家的路。杀死他再自杀,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处理。

汤姆·布坎农

不,不是我告诉威尔逊是盖茨比杀死了他太太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感到痛苦,我后来回到我和茉特儿的公寓,去退掉那个房子的时候,看到桌上那盒倒霉的喂狗的饼干还倒在餐具柜上时,我真的失声痛哭了。我没想茉特儿死。我也没想盖茨比死。

不,我想让盖茨比死,这个私酒贩子,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干净钱,根本都是在黑社会非法攫取的。还有,他根本就不是盖茨比,他叫迈耶·沃尔夫,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他想要做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安然高踞于穷苦人激烈的斗争之上”,他根本就是受之于情欲的驱使,他还想带走我的黛西。他根本不知道我和黛西有多少隐秘的往事,他根本不知道黛西爱我,他更不可能知道茉特儿也是爱我,他却朝茉特儿撞过去。

不,我知道撞向茉特儿的根本不是他,是我亲爱的黛西,但是我必须告诉威尔逊那辆车是谁的,我也必须暗示开车的那个男人是谁。像他这样耽于幻想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我羞辱的并不是他,而是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尼克

我从火车站把车子直接开到盖茨比家里,等我急急忙忙冲上前门的台阶,才第一次让屋里的人感到是出事了。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们几乎一言不发。另外发现的是威尔逊的尸体,但是我知道,威尔逊出现在这里一定与汤姆·布坎农有关。没有人来出席他的葬礼,从人声鼎沸到最后的门可罗雀。我回到西部后梦里出现的埃尔·格列柯的夜景,也许就是现实的噩梦,盖茨比的世界其实就是灰堆的世界,白天背面的黑夜。

我能想起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心领神会的一笑。还不止心领神会。这是极为罕见的笑容,其中含有永久的善意的表情,这是你一辈子也不过遇见四五次的。他面对——或者似乎面对——整个永恒的世界一刹那,然后就凝住在你身上,对你表现出不可抗拒的偏爱。他了解你恰恰到你本人希望被了解的程度,相信你如同你乐于相信自己那样,并且叫你放心他对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时希望给与别人的印象”。在那一刻我已经为他倾心,就像遇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还是那个我不愿被发现的自己。他的放荡不羁,他的不切实际,他的天真和浪漫,他根本不是汤姆口中的不堪的阿猫阿狗,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是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还能想起他呆头呆脑的和黛西在我家会面的情景,那个下午一定也有某些时刻,黛西远不如他的梦想吧。不,不是对黛西的失望,也不是黛西的过错,而是因为盖茨比的幻梦超越了一切。“他以一种创造性的热情投入了这个幻梦,不断添枝加叶,用飘来的每一根绚丽的羽毛加以缀饰。再多的激情或活力都赶不上一个人阴凄凄的心里所能聚集的情思”。我恋慕的盖茨比,就是我心里了不起的盖茨比。

前一天,在广场饭店的房间里,我的朋友汤姆·布坎农对盖茨比的羞辱是我难以接受的,我担心他受不了。他之所以会接受这样的羞辱,不外乎是因为黛西,是的,一个男人承认了自己的内心情感的时刻,就是他最最脆弱的时刻。知道是他们的车子撞飞了茉特儿时,我甚至向乔丹坦白“我一定神志恍惚了,因为我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除了他(盖茨比)那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粉红色西装”。是的,我只能想到盖茨比。只能想到物质然而并不真实的世界里,东飘西荡的幽魂。

我不想结局是这样。

盖茨比

我没有想要撞死那个女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向我开枪的是那个女人的丈夫。虽然当时并不是我开的车,崩溃的黛西一直高速驾驶,看着茉特儿朝我们跑过来的时候她都一直踩油门,我能怎么办,我好不容易踩住刹车,她已经晕倒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接过方向盘开过去。这真的只是交通事故,这绝对不是谋杀。

我隐匿在人群中,却在我家里举办盛大的派对;我只想世上有我的名字,却并不愿人们熟悉我。我的爱是对岸的那盏“绿灯”,这日日笙歌、纸醉金迷也不过是在向对岸的绿灯发出信号,看看我吧,我亲爱的黛西。我对她怀有多么美好的幻想,我就有多渴望与她长厢厮守。她一定是爱我的,虽然她结婚了,但是我肯定,她是爱我的。

几乎五年了,在尼克家见到我亲爱的黛西时,我几乎怀疑这其实是梦境,幸福得超过我的预期。她还是我的黛西,她一定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也有某些时刻,我觉得恍惚又惶惑,我如此明晰的将我的心放在她的手上,我并不计较一个男人该有的克制与压抑。灯红酒绿只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所以有了她之后我关闭所有的派对,这里只是她的。

广场饭店的房间里,汤姆·布坎农就那么直接将我的一切秘密公诸于众,他说我是假酒贩子,是的。他说我是为了情欲,是的。他说我是迈耶·沃尔夫,是的。他说黛西爱他,我不能接受。黛西说她爱过汤姆,也爱过我,我不能接受。不论是不是一路高速撞死了一个女人,我都已经知道幻梦破灭的滋味,陌生的天空,丑恶的玫瑰,这只是我为这幻梦付出的高昂代价。

这个代价叫做死亡。或许也叫解脱。

是的,这就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翻阅全书并不想看到最后的结局是盖茨比的死亡,还是这样不起眼的死亡,甚至不如被撞飞的茉特儿那么暴力的死亡。到最后一切都归于偶然,偶然决定一切,“载着偶然的重负的偶然的航程”,在这里,个人的命运与其生活不再联系。

上帝看见一切,然后杀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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