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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宗教意识影响下文学创作的两面性——《威尼斯商人》书评

2014-08-16  本文已影响438人  顧惟

众所周知,《威尼斯商人》是威廉·莎士比亚的四大喜剧之一。作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重要的作家、戏剧家、诗人,威廉·莎士比亚他在欧洲文学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被喻为“人类文学奥林匹克山上的宙斯”。《威尼斯商人》 是他早期的重要作品,主要讲述了一场牵涉爱情、友情、亲情、宗教、金钱、法律等的借贷风波: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为了好朋友巴萨尼奥的婚事以自己的一磅肉作为担保向犹太人夏洛克贷款,但是逾期未还被上诉,最后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得以解救。

这个看似平凡而又充满讽刺意味的故事里面隐含了一个关键问题——宗教。不难看出,《威尼斯商人》中莎士比亚潜意识是以一名基督教徒的身份在写作,里面有着明显的对基督教的赞扬,对异教(特指犹太教)的贬斥。而《宗教大辞典》对这种以宗教经验为基础的对超越者的意识称之为宗教意识。值得关注的是,在宗教意识影响下的文学创作或者说艺术创作并不是单一的,它可能会根据作者本身的社会阅历、生存经验产生偏颇,倾向自己这一方,但同时它也在展现另一方存在的问题,或者是一个问题的两面。请姑且允许笔者称之为“文学创作的两面性”,以结合剧本《威尼斯商人》中的基督教和犹太教作粗略的分析。

(一)基督教徒对犹太人态度的两面性

偏见是《威尼斯商人》的焦点,正如莎士比亚曾借哈姆雷特之口指出的“自有戏剧

以来,它的目的始终是反映人生,揭示善恶的本来面目,给它的时代看一看自己演变发展的模型”一样,这种偏见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映,对历史的回顾和反思。

由于历史原因,基督教徒对犹太人这个民族在罗马帝国时期就已存有偏见。在日耳曼法取代罗马法之后,日耳曼人与非日耳曼人逐渐融合,成为基督教大家庭中的一员。而散居西欧各国的犹太人由于拒绝接受基督教信仰、坚持把“上帝应允”之地以外的生活看成是暂时的寄居,被永远排斥在基督教主民群体之外,其客民身份也因此具有了“永恒”色彩。由此,犹太人成为了独立于基督教而存在的异邦人。

除了“异邦人”这个身份,书中的犹太人代表夏洛克还是一名异教徒。他熟悉犹太教圣经,常常引经据典为自己辩护;他遵循犹太律法,处处与基督徒为难。巴萨尼奥请他吃饭,他表示,不能陪你们吃东西喝酒做祷告;他不能闻猪肉的味道,因为猪是“拿撒勒先知(指耶稣)把魔鬼赶进去的脏东西”。而巴萨尼奥等基督徒也称他为“异教狗”。

基督徒对犹太人的偏见还源自一点——放贷,但基督徒本身是被严禁有偿借贷活动的。而世俗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需要借贷业,于是犹太人便成为西欧中世纪早期放贷业的主角。13世纪以后,在世人的眼中,犹太人(Jew)成了“放贷者”的代名词。这种放贷行为完全不符合基督教徒的戒律,导致犹太人的地位再次被贬低。

异邦人、异教徒、放贷者,这三个身份叠加在一起成为了夏洛克的身份写照,也成为了他被吐口水、被骂成狗、被剥夺所有财富、被折磨的根源。

但转向同为犹太人的杰西卡(夏洛克之女),她却得到了基督教徒的宽容和青睐。他们称夏洛克为“魔鬼般的人物”,但对她却大加称赞,朗斯洛特称她为“顶美丽的异教徒,顶温柔的犹太人”,罗兰佐赞她“又聪明、又美丽、又忠诚”,当夏洛克说女儿是自己的血肉时,萨拉里诺反驳他“你的肉和她的肉比起来,比黑炭和象牙还差得远,你的血和她的血比起来,比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还差得远”。俨然,这种宽容和杰西卡为爱情改信基督教不无关系。她在第二幕第三场首次出场时,就表示:“我将结束我内心的冲突,皈依基督教。”在第三幕第五场,朗斯洛特断言杰西卡一定会下地狱,因为她是一个犹太人的女儿。杰西卡答道:“我靠我的丈夫得救,他使我变成基督徒了。”实际上,杰西卡也因此得到了身边基督教徒的接纳。

这里令人不得不留意的便是,为什么同为犹太人却获得不同的待遇?或者说,为何中世纪西欧基督教徒对待犹太人的态度呈现出区别如此大的两面性?偏见和宽容,貌似是两种对立存在的事物,选择了对立便难以做到宽容,就像夏洛克坚决选择了要一磅肉不要三千块钱,最后断绝了自己的后路,招来对方的欺压一样,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但这两面存在一个转化的契机,即改信基督教,侧面反映出中世纪西欧非犹太民族强烈的反犹排犹情结。这也是为什么杰西卡说自己改信基督教之后会得到宽容和青睐的重要原因之一。杰西卡是已经变成了基督徒的犹太人,她满足了基督教在精神层面上征服犹太人的终极渴望,令基督徒内心释怀。那么她得到剧中所有基督徒的认同和夸赞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此一来,便无所谓党同伐异可能性的存在,起码他们在宗教信仰上已一致。相对于杰西卡的主动改信基督教,夏洛克对犹太教的坚守便构成了其遭受抨击的必然性。

(二)莎士比亚对基督教态度的两面性

身为基督教徒莎士比亚对基督教的主要态度是颂扬,这是对自己信仰的一种自信,在 《威尼斯商人》中更是集中体现。剧中安东尼奥、巴萨尼奥、鲍西娅等是人文主义者的代表,他们都是文艺复兴时期“巨人”的化身——重友谊,惜爱情,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不顾个人的得失,总是以无私的给予为准绳,毫无条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帮助别人……莎士比亚肯定与赞美这一群富有人文主义精神的基督教徒,所以最后结局是以鲍西娅他们为代表的善良因素击败了夏洛克。

除此以外,对基督教的颂扬还与外界对犹太教或者说对与基督教两者势力抗衡的认识相关。中世纪西欧对犹太人有着强烈的宗教偏见,将犹太民族从整体上看成是出卖、杀害耶稣的“敌基督者”,是“与撒旦沆瀣一气的民族”。因而,对犹太人的排斥与迫害在整个中世纪间歇性地连续发生,其最主要手段有隔绝、驱逐和强迫改宗,而强迫改宗是对所谓“敌基督者”犹太人进行征服的最高境界。因而中世纪西欧不遗余力地鼓励犹太人接受洗礼、皈依基督教。有些教会人士甚至认为“犹太人的皈依是耶稣即将回来的标志,或者说耶稣正在等待这一时刻”。这些都能看出基督教的力量在逐渐壮大,慢慢压迫犹太教以促使其投降改宗皈依。由此可见,强大的宗教势力成为了莎士比亚对基督教颂扬的资本。

但是,颂扬并不是莎士比亚对基督教当时状况的唯一解读。除了颂扬,还有讽刺。当然,讽刺的背后是对整个民族的反思。最典型的是第三幕第一场夏洛克回答萨拉里诺时的著名台词:“他(指安东尼奥)曾经羞辱过我,夺去我几十万块钱的生意,讥笑我的亏蚀,挖苦我的盈余,侮辱我的民族,破坏我的买卖,离间我的朋友,煽动我的仇敌;他的理由是什么?只因为我是一个犹太人。难道犹太人没有感情吗?难道犹太人没有五官四肢、没有知觉、没有血气吗……要是你们欺侮了我们,难道我们不会复仇吗?要是在别的地方我们跟你们一样,那么在这一点上彼此也是相同的。要是一个犹太人欺侮了一个基督徒,那基督徒怎样表现他的宽容?报仇。你们已经把戏虐的手段教给我,我一定会照着你们的教训实行,而且还要加倍奉敬呢”。这里的夏洛克是愤怒的、狰狞的,但也是反抗的。虽然莎士比亚对宗教有自己独特的认识,但是他所塑造的夏洛克是符合传统意义上对犹太人的认识并且蕴含了整个民族的情感的。夏洛克仇视基督徒,蔑称他们是夏甲的后代,说宁可把女儿嫁给强盗也不嫁给基督徒;他放贷取利,对借钱不要利息的安东尼奥,处心积虑地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以便“痛痛快快地向他报复我的深仇宿怨”;他口蜜腹剑,当他借钱给安东尼奥时,说“完全是一片好心”,愿意忘记他给自己的羞辱和他交个朋友,却又提出在借据里载明:如果违约,就得“在您身上的任何部位割下整整一磅肉,作为处罚”,而且强调这只是开个玩笑,“这一磅肉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而当安东尼奥不能如期还债时,他便露出了真面目,坚持要割一磅肉;他嗜钱如命,只因女儿随人奔带了些首饰,便恶毒地希望女儿死在他的脚下等等举动都塑造了夏洛克刻薄、吝啬、狰狞的形象,淋漓尽致地暴露在读者眼前。

无疑,这也为鲍西亚等人以诡辩形式曲解法律获得最终胜利,并且使其财产被无赖地侵占做好了铺垫。巴萨尼奥公开要求公爵“运用权力,把法律稍稍变通一下”。鲍西娅关于一磅肉巧舌如簧地进行了诡辩,扭转了局势,但这场诡辩是有悖于法律条文的,因为“要是一个人容许另一个人有某种权力,他就得让人家为实行这一权力而作所应做的一切,这在法律上不算犯法行为……很明显,既然允许割肉,就得允许流血……。”因此当鲍西娅机智指出“不能流一滴基督徒的血时”她已经违反了法律常识,所以对夏洛克的判决是不公平的。除此之外,在法庭上公爵们要求夏洛克发点慈悲心,像他们一样时,夏洛克的一番话却立刻撕下了公爵们虚伪面纱。在判决夏洛克时,公爵们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夏洛克的对头们的“慈悲”心肠就在于他们夺去了夏洛克所珍惜的一切:报复权、财产、信仰。“诚然,给他留下了一条命,但却掏空了构成生命的全部内容。”从以上的种种分析,可以看出安东尼奥、鲍西娅这些人文主义者决不是正义的化身,他们身上也有一些缺点,但正是这样才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与真实。联系当时实际,资产者鼓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其实他们的法律也只是用来对付广大劳动人民或者像夏洛克这样的异己分子,而不是约束他们自己的。

从另一个角度看,莎士比亚讽刺的是人性的伪善、虚伪、假慈悲以及金钱至上的道德观,间接地批判了他们无视人的尊严,践踏人格的行为。

贯穿戏剧文本,基督教徒对犹太人态度以及莎士比亚对基督教的态度两者都具有相互矛盾冲突的两面,但也正是这些因素的存在丰富了作品的精神内涵和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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