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多鹤
人世间最不浪漫的人,贾政,行走于大观园的时候说,如果能月夜在此窗下读书,便是不枉此生了;
人世间最温柔的商人,俞敏洪,在中国任何高校路演的时候都会说,最浪漫的事不是坐着摇椅跟你慢慢变老,而是拿着一本书,看到睡着。
2018,合肥的雪下的太认真了,恍惚间以为到了北海道,再不济也是雪乡吧,在这样的岁月里,读经哲貌似是对大自然的不尊重,对古往今来读书人的不懂得,那么有哪一本书结合了:大雪、温暖、锥心、人世间的道理呢。
《小姨多鹤》- 严歌苓,嗯,对了。
任何人在大时代面前以任何形式做抵抗都无疑是螳臂挡车,比如说多鹤,多鹤是代浪村的日本人,跟随父母兄妹一起来到中国开荒,说是开荒,也不过是在日本侵华原动机里的一片纸影。随着日军的溃退,女人和小孩就成了败军的牺牲品,一路走来,散的散,死的死,不知道离去的亲人是否上了天堂,但无疑,活下来的人只能去到地狱。多鹤像牲口一样被装到口袋里,拿到市场上去卖,一角钱一斤,比不上一头牛,一匹马。如果有人这时候站出来说,人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反抗呢?我会说,去你妈的。对啊,不要对你周围跟你不一样的人评头论足,为什么不,为什么不。“没有饭吃,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晋惠帝因为这句话,被耻笑了千年,希望你们不要。
多鹤被卖到张家,张家的儿媳朱小环因为日本兵的追杀,丢了七个月的身孕,也丢了此生作母亲的能力。因为儿子张俭对朱小环的一往情深,再加上张家也算厚道,朱小环的正宫地位稳稳当当,只不过,断了香火在中华大地是天大的事情,怎么办呢,买个子宫,买对乳房回来吧,生完了,就赶她走,香火续上了,张俭和朱小环的爱情故事仍然继续,至于多鹤,那不是人们应该考虑的问题。朱小环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钻进多鹤黑暗的屋子,张俭一次又一次回到朱小环的身边,紧紧抱住她。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正的爱情的,跟生育无关,跟美丑无关,跟世俗无关,跟其他人无关,你只有搭着她的肩膀,才能飞翔。朱小环当初一身紫浆般的血液飙出来的时候,听到是:保住大人,保住大人。那是20岁年轻丈夫一生的承诺,无需多言,有时候,一次够了。
多鹤来到张家之后,将张家的水泥地拖成镜子,张家的人在家里通通穿着棉袜行走,张站长习惯了下班有人跪在地上拿好了鞋子,张家人慢慢习惯了多鹤的存在,指望着多鹤快快添丁,多鹤还是在一个天空清白的早晨跑了,穿的是自己一身的日本衣服,张家人四处找寻不到,知道多鹤自己找回来,递给张家人一张字条:竹内多鹤,16岁,父母兄妹亡,多鹤怀孕。哦,天呐,世界上最惨烈的微小说,就是这篇了吧。
多鹤的肚子像是最肥沃的土壤,不浪费一颗种子,接二连三的,多鹤生下了:春美、大孩和二孩。有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人,所以,他们要经历疼痛,经历炼狱,然后自己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亲人,让父母兄妹的眼睛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虽然,春美、大孩、二孩只是叫她小姨,但是孩子越长越大,一个眼神,一次野性的跳跃,都证明他们体内另外一半代浪村的灵魂。有时候,你知道,这一切都因你而来,至于,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朱小环将二孩的黑子从四楼扔下,二孩毫不犹豫的咬了小环一口,那一刻,大家都明白了,有时候,血,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的。
关心则乱,无欲则刚,多鹤有段时间是快乐的吧,那时候,她已经任命,自己这这辈子不会有婚姻,不会有爱情,不会回到家乡,但是世俗的事情,很好,能将人缠的没有念头去想那些念头,每天把地面擦的跟镜面一样,每天想着如何吃饱,每天想着如何让孩子长大,就很好,很容易满足。但是有一天,她还是爱上了,睡了几百次,相处了十年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张俭在最热烈的时候,会说,我爱你。对于一个东北老爷们,这三个字多没羞没臊啊,多不能当饭吃啊。事情败露之后,两人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多鹤开始难过,开始失落,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快乐,那么,也就没有任何苦,苦的过得而复失吧。习惯了朝夕相处的人们啊,你们一定不明白每隔几年才能烟花一次的痛与乐。张俭无论意念或者誓言的错杀了对多鹤歪念的小石,那瞬间,多鹤知道了,有一种一往情深是不见面,不说话,不交欢。
孩子渐渐大了,大到春美考上了飞行学校,大到大孩开始发育,在某个夏夜的晚上,顺着月光,悄悄拉开多鹤的蚊帐,悄悄推起多鹤的衣服。人世间最糟心的事情就是这个了吧。孩子是这些人命运的起点,因为孩子,有了这样古怪的家庭,因为孩子,在任何时候,都能凑合着过去,因为孩子,人们变成糟老头糟老太的时候,还有盼头。但是,也是因为孩子,人们住进了轮回,因为轮回,痛苦不止。
张俭的隐忍和大气,朱小环的热烈和善良,多鹤的认命和倔强,小彭的贵气和内力。
多鹤最终还是回到了日本,就像老布鲁斯,习惯了肖申克的围墙,你又将他放回尘世间。
那天听了《给忙碌者的天体物理学》,找到那张著名的地球图片,在宇宙星辰间,地球是尘埃一粒。但就在这尘埃一粒,我们幸福快乐,我们失望受伤,爱恨情仇,喜怒哀乐。轮上了什么生活,就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