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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人X复活记

2023-08-19  本文已影响0人  我这头老牛

在大城市打工的小X最近觉得自己仿佛和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了疏离感,她生活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却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孤岛上。走在大城市的街道上,她会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搭乘地铁时,她又和很多人一起静默无声地穿过幽暗的隧道,工作时,总算是和熟悉的同事打交道,可到了晚上回到出租屋里,所有白天的一切都不会在她的头脑中留下什么痕迹,她借着夜晚睡眠的时候丢掉了白天的记忆,第二天又开始重复昨天的一切。

她看起来好像生活得很热闹,可她心里明白,这是假象,她真实的生活就像孤岛,她一个人流落在荒芜的岛上,大脑空空的,不考虑求生,不畏惧死亡,她好像不怕什么,但却感觉有一种恐怖在临近。

随着这种“孤岛”心态的加重,她连来自远方家人的信息也不想接收到了。

“既然生活在孤岛,就让这一切更彻底一些吧!”她每次匆匆挂断家人的电话时都免不了这样想。

不久前,她看了网上的一篇帖子,是讨论时下年轻人一种比较新潮的生活方式——断舍离——的,她看后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倒与自己挺般配,就想试试。

“断舍离”这种生活方式在名字中已经体现了生活内容,即与生活中繁杂的人、事、物断联、舍弃、离开,从而达到生活简单,心灵不惹尘埃的状态。在小X的想象中,“断舍离”是一种隐士式生活,并且在大城市做到“断舍离”更难,远比深山隐士更有难度。为了做到这些,小X将自己出租屋里的没用的东西一扫而光,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里,这样收拾完,屋子的确看起来简单清爽了,这当然还不够,现在是信息时代,小X觉得手机才是导致“生活复杂化”的最大的黑手,她掏出手机,想删掉习惯晚上给自己布置任务的领导的WX,想了想自己还要吃饭,终于没有敢干,不过她手一划,删掉了手机上自己关注的所有公众号,又删掉自己手机上所有的视频APP、新闻APP、游戏APP,她很想删掉WX,可如今她还做不到真正的与世隔绝,只能无奈放弃。

虽然“断舍离”得不如自己理想中那么彻底,但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小X的生活在“断舍离”后又进入了新阶段,她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尽管做这些做得越彻底,她越感觉自己被一种消极的情绪包裹,可她以为这种消极情绪是正常的,是“断舍离”的伴生物,也就接受了它。

随着“断舍离”的时间越长,小X的消极情绪在不断加重,她常常一整天都感觉闷闷不乐,意志消沉,以前她虽然不爱笑,但走在城市的道路上她还爱唱歌,还喜欢看城市街道两旁花坛里的花,可现在她连这些爱好也没有了。晚上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她时常有被困在一个无窗的铁盒里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消极悲伤的情绪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到后来症状加重,她常常要半夜出去走走来缓解这种情绪。前几天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感觉若不是她跑得快,到楼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恐怕要被憋死在房间里了。晚上睡着后,她常常半夜惊醒,醒来后又不太能记起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可后面就再也睡不着,只能迷迷糊糊撑着到天亮,然后克服自己的疲惫感起床,走进自己已经有些害怕的人流中去……

小X其实已经不再盼望自己生活出现什么新的波澜了,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在向着一条不可捉摸的路前进,路上连盏阴惨惨的照亮的路灯都看不到,她对这一切很无力,想改变,又不知道从哪里做起。

上帝用这种方法教导人类:你有的就加倍给你,你缺少的就把你所剩无几的拿走。

这天,小X起床后匆忙洗漱了一番,刚走进阳光下准备去赶地铁,她最近由于情绪不正常而变得敏感起来的神经就惊恐地发现了这件事情——她的影子消失了!

影子有什么用处呢?小X在上班路上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可直到她到了公司,才肯定的得出结论:影子没用,就像人类的阑尾。

上午,小X与乙方公司有个讨论会,她刚打开PPT,在投影仪幕布前站好,回头一看,身上立时出了一身冷汗,投影仪的强光照到小X的身上,仿佛透过了她的身体,在幕布上没有留下半点小X身体轮廓的影子。小X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偷偷摸摸观察着坐在会议桌前那几张黑乎乎的脸,见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有点放心下来,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PPT讲解。

会议结束,小X去茶水间泡茶,公司刚才一起开会的同事走过来道:“小X,今天PPT讲得情绪很饱满啊,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小X听了手一抖,刚泡的滚烫的茶水差点撒出来。

中午,小X一般是在公司点外卖,可今天,她心里有了一些牵挂,打算出去走走。她独自一个人,走出公司办公大楼,来到楼外的一片空地上,正是盛夏,外面的强光晒得人皮肤生疼,匆匆走过的女孩也都打着遮阳伞,可小X两手空空站在烈日下,她看看自己脚下,空无一影,失望地摇摇头。既然下来了,她又暂时不饿,也就不妨四处逛逛,她朝着附近的一个公园走去。公园里有一处密林,她走进密林的阴影下,这才不那么热了,树上的蝉鸣刺耳,以往听到只会让她感觉烦躁,今天却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在哥哥后面用竹竿与面团粘蝉的事,也是这样热的夏天,只是树全是家乡特有的枣树……正想着,眼角旁一个小黑影噌一下溜了过去,顺着树干利落地往上爬,她一转头,一个巴掌大的小松鼠抬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已经爬到了树上,她停下脚步,仰起头看,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轻轻弯起的嘴角。由于天气很热,树下的草也都打起了蔫,看起来毫无精神头,小X却很喜欢打蔫的这些草,她蹲下,在最近的草叶上看到一只小黑蚁脚步匆忙地从这根草叶跨到那根草叶,停留一会儿,继续往下一根草叶上爬去……

转眼之间,一天的工作结束,今天尽管没什么要忙的事,也加班到了七点,幸亏是夏天,出了公司楼,正有夕阳西照,小X走在路上,看着路旁同样是下班族的人的影子,都被拉的很长,只有她特立独行,没有影子,可大家忙着回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殊的人。

小X本来是盯着行人的影子看,逐渐的,变成了看影子的主人,她发现影子和主人还是不一样的,影子只穿一身黑装,千篇一律,勉强能看出高矮胖瘦的轮廓,真实的影子主人呢?有的穿西装西裤,有的穿衬衫休闲裤,有穿大裤衩的,有穿一件满是汗渍的旧背心的,有的小妹妹穿一件JK萝莉衫,青春气息无敌,有的姑娘留着一个短发小子头,英姿飒爽,有的小伙子扎个刘欢式的小辫,显得多了几分文艺气……小X感觉有些新奇,仿佛是今天才发现人是这样的多姿多彩。

上了地铁,她幸运地抢到了一个座位,座位被地铁车厢的空调吹得冰凉,她屁股刚一挨上,这股凉劲冰得她嘴一咧,她坐了两站,才将座位焐热了。下一站是个大站,呼呼啦啦上来一群人,挤到小X面前站住,小X看到一个略显青涩的小伙子也挤在人群里,以往乘坐地铁时,小X也看到过他两次。之所以小X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走起路一只脚轻微跛着,也许是小时候患过什么病。对于上班族来说,挤地铁也算一种本事,有闲人做过统计,会挤地铁的人在拥挤的地铁上得到座位的概率要明显高于不会挤地铁的人。小X注意到的小伙子先天不足,在座位竞争中天然落于下风,过了好几站了,他旁边的人都已经有座位了,他还微曲着一只腿站着。以往在这个时间点,大家只让婴儿、孕妇和老人,像这个小伙子,虽然他脚残疾,可大家看他站得这样稳当,又年轻,一般不会让的。

小X又在看地铁上人的影子,他看看坐着的人,看看站着的人,看看那个小伙子,地铁上的灯光好像医院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大家的影子一起消灭得无影无踪。地铁到站减速,小伙子身子一晃,连忙用手抓紧地铁扶手,小X观察小伙子正专注呢,小伙子身子这一轻晃惊到了她,让她情不自禁啊一声叫出来,她这才回过神来,脸一红,伸出手臂半起身够到小伙子,拍拍他,道:“您……您……坐我这吧……”小伙子也很害羞,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没事,坐我这吧!”小X就要去拉小伙子,小伙子腼腆道:“谢谢,我就要到站了,还有两三站”说着,就往门口移动。小X只能再坐下,又过了四五站,她才看到小伙子下了地铁。

今天,小X感觉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自己影子没了?这是一个不一样的点,但只是今天最不重要的一个不一样的点。小X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情绪不像往日那样愁闷消极,干涸的心灵似自外面流入了一股清泉,滋润出了生机,晚上,她在闭上眼睛入睡前想道:“没有影子也挺好……”

没有影子的生活继续着,可自从失去了影子,小X反而想开了,不再强迫自己“断舍离”,一切顺其自然,她逐渐用小玩儿意把自己的房间重新充实起来,她买来自己喜欢的毛绒玩具放在床头,买来自己喜欢看的书重新摆上书柜,睡衣换成了自己原来喜欢的小熊可爱款,卫生间重新摆上香氛精油,看到网上给芒果核“梳毛”的教程,她也买来学着梳了一个,还打视频给自己父母炫耀。她的情绪上面的问题也在缓解,那种经常包围着她的消极情绪在消退,她不用晚上跑下楼透气,被噩梦惊醒的次数也在变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星期,也许是几个月,她有一天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影子回来了,虽然这时候她已经很久不去关心自己有没有影子了,可她仍然很开心。她看着失而复得的影子,拍了张照片记录了下来。虽然过了这么久仍然没有人发现她曾经丢失过影子,可她自己发现过,就像过了这么久她在大家眼中仍然叫小X,但她自己知道,她有名字,一个确切的不用英文字母代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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