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病（一）

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男人有些急促的出门，正要锁门时迟疑了几秒又回到拥挤的屋里。熟练地从床底下翻出工具箱，翻来比去，拿起一把锤子在手里掂了掂。疾步走的同时不忘整理衣衫，这一天是接儿子阿东出来的日子。可是接儿子回家为什么要备好锤子呢？原来黄先生接到了青山医院的电话。医生以床位紧张、留院无用为由建议他把儿子接回家。

这头的黄先生心里发怵得紧，另一头阿东却在认真告别，还买了糖发给同屋的。总算可以离开了，他打开抽屉看了一眼画得无厘头的线条，自己也是无厘头被送了进来。黄先生在医院走廊吸烟等儿子出来。任凭谁也想不到父子见面，一个礼貌性微笑，一个没有任何语气的说着签文件的事。阿东上下打量着黄先生，顺势走过去弯腰捡起烟头，像极了一个看不惯乱丢垃圾的人过去把垃圾捡起。

从医院回来，父亲带着阿东径直回到了出租房。这是一栋偏僻破旧的老楼，本就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在楼道里遇到了和妈妈说要离家出走的邻居余先生。

阿东随父亲进了屋，屋里堆着无数箱子，两个人一起转身都会撞上。父亲出去买吃的，阿东一个人便陷入了回忆：妈妈躺在椅子上，绘声绘色说起年轻时的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每天有无数的追求者在楼下等待。这样的妈妈，眼里闪烁着光芒。说到嫁给阿东父亲，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变得面目狰狞。她狠狠地捶打阿东，质问他是不是想弄死自己！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咒骂和折腾。

第一天晚上同住一个房间，父亲睡不着，摸了摸枕头底下，确认锤子还在，才安心睡去。早上起来父亲看到阿东帮邻居换灯泡，心里松了一点。可这时电话那头的护士提醒吃药和复诊，他的心又紧张起来，放低音量问吃什么东西比较有利。

父亲出门买饭，带回来的还有黑朱古力。只见阿东穿戴精神整齐，原来是要去参加好朋友Louis的婚礼。他拒绝了父亲的陪同要求，独自出席了婚礼。时隔一年突然出现，刚进门其他人就拍照互相通知，他平静的站在桌边一杯接一杯喝着白水。庆幸好友Louis过来拥抱了他，他对回以拥抱，并不在意没有邀请的事，好友也没有像躲精神病人一样躲他。许是婚礼这么美好的事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Jenny，一年前她们已经订婚，过着开心的日子。如果没出事，那自己肯定已经兑现了婚礼上五层蛋糕的承诺。台上的新人激动的诉说衷肠，动情之处男儿落泪，可台下觥筹交错，闲话家常，没有人注意听新人爱的告白，都在讨论新娘的钻戒、桌子上的红酒。阿东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好朋友的婚礼，大家如此不尊重。他冲到台前，拍打着话筒，让大家安静下来，尊重婚礼的主人公。这时台下更像炸开了锅一样，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是个神经病，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甚至婚礼主人公也上前提醒他，这是自己的婚礼。多么打脸，Louis把他当做了抢风头的人，跟他宣告主权。

阿东有点落寞地走下台，走了两步又回到台上，问大家有没有人认识他的未婚妻Jenny。那段和Jenny争吵的回忆突然翻涌而来：因阿东的弟弟阿俊和父亲都不回来，只有阿东死心塌地照顾母亲，当她说到母亲从不正眼看阿东的时候，阿东来不及思考就重重地甩了Jenny一巴掌，还指着Jenny的鼻子发誓不会将母亲送养老院。情绪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顶点，还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摔了满地，他跑出去追Jenny，但没追上。透过楼道的镜子，只剩下失控的自己。

父亲小心翼翼照顾陌生的儿子，吃饭后总是递上黑朱古力。阿东表面也很乖地按时吞药。没错，是吞！吃完饭就跑到卫生间催吐，那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他一次次漱口，试图不留一点点药沫在喉咙里。仿佛吐干净了，他才回到他的世界。阿东吐完，以为镜子里的自己会轻松，没曾想母亲那段噩梦般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开始播放：上一秒母亲在唱苦情歌，下一秒听到阿东进门的脚步声，她故意把杯子摔下去。阿东收拾好杯子，可是柜子上的物品又被她打翻一地。阿东试着帮助躺着的母亲起来做伸展运动。母亲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始终挣扎，不愿意配合。两人谁也不妥协，争执中，母亲说到让阿俊回来，还打了阿东一巴掌，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阿东突然没了耐心，也给了母亲一巴掌，并且肯定地告诉母亲阿俊在美国不会回来，父亲也不可能回来。只有他这个不孝子辞掉工作给她端屎端尿。母亲恨嫁给了一个开货车的丈夫，讨厌阿俊不够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