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相
我极力否认阮小七的猜测,我理想的夫君应该是一个温润如玉、英俊潇洒的少年英雄,绝不会是那个整整大我十二岁、暴躁冷漠的操刀屠夫!
翌日午时三刻,宋江兵分四路,与孙立里应外合夺取祝家庄。孙立便是那晚宋江设宴款待之人,也是师父栾廷玉的同门师弟。海捕文书七日后才能送达,如此便可轻易博取祝家信任,果真好计策!
石秀为了让他能进一步取信于祝家,自动请缨,假意战败被擒,他真是不要命了!祝彪的手段我见过,残忍毒辣,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血色晕染了半边天际,厮杀中混着粘稠的腥味,堆积的残体狰狞扭曲,浓重的阴霾令我呼吸困难。门楼前,大哥二哥面目全非地躺在吊桥中央,我探了探,没了鼻息。
从小到大,虽与他兄弟三人关系疏远,但毕竟血浓于水。我想哭却无泪,难以言表的复杂使我坚定地向后院寻去。此刻心中只有一事,找王氏问个明白!
“杀人啦!”丫鬟心儿疯疯癫癫地跑过,与我擦肩相撞。
我扯住她问道:“心儿是我,发生了何事?”
“小姐?杀……杀人啦,有……有一个凶……凶恶的妇人!”她被吓得丢了魂儿,指着后院碎碎念叨。
冲进王氏房中,一个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的妇人举着朴刀正欲取她性命。我右手发力一挥,使袖中的琉璃珠打向妇人。
“哎呀~”妇人疼得呲牙裂嘴,朴刀掉落,她又利落地拾起,扯着嗓门大骂,“哪里来的小贱人?看刀!”
我在空中旋了个身,再次打出两颗琉璃珠,一颗打在其额头,另一颗被她避过。
“竟敢暗箭伤人,今天非活剥了你!”那妇人怒气冲冲。
我正与她僵持,王氏伺机趁乱逃跑,被妇人一刀逼回,蹲在床边再不敢动弹半步。暗器已悉数打出,渐渐落了下风。妇人抬起一脚踢中我的腹部,我重重撞上了身后的墙柱。肚子撕裂绞痛,胸腔泛起阵阵恶心,“哇”地喷了一大口鲜血。
“大嫂住手!莫要伤她性命!”
妇人收了刀,粗鄙地嚷道:“石秀兄弟何意?这小贱人与祝老贼是一伙的,还偷袭我,非宰了她!”
石秀血迹斑斑、一身戾气地闯入,将我缓缓扶起靠于墙柱旁:“大嫂,这女子我自会处置,请给小弟一个薄面!”
“好吧,那这小贱人就交给兄弟了。”她又抽身转向王氏,“这老贱人可不能放过!”
“先别杀她,我想问她几句话,问完随你怎么处置!”我捂着嘴咳了咳,气若游丝地向石秀求助。
石秀将王氏提了过来,我勉强撑着身子,薅住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你陷害的我娘?”
王氏鄙薄地瞅了瞅我与石秀,疯癫大笑:“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下贱胚子!竟然勾搭梁山贼寇,真是丢尽了祝家的脸面!”
“你再不说,我便将这些针扎进你体内的每一处穴道,教你生不如死!”我没功夫理会她的闲言碎语,解开发带,取下藏于束发中的六枚绣花针,在她眼前晃了晃,威胁道。
她顿时面如死灰,悻悻道:“好,我说!但你必须饶我一命!”
“你没资格谈条件!”石秀面露凶光,怒目直视着她。
“你若不说,现在便杀了你!”我捻着针,同样怒不可遏。
“你以为是我害的你娘?你错了,真正凶手其实是你爹!是他吩咐我在你娘饭菜里下了大剂量的蒙汗药,是他威胁庄勇爬到你娘的床上玷污了她,又演了一出捉奸好戏,也是他将你娘沉入山涧又封了悠悠之口!”王氏面不改色,像是在讲述别人家的事一般。
我呆若木鸡,扯着她死命地摇晃:“不可能!他为何要设计陷害我娘?”
王氏哼了两声:“为何?因为你爹想吞并扈家庄,想暗中派细作往扈太公的食物里下慢性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没想到这一切计划竟被你娘无意听到,为了不走漏风声,你爹便起了杀心!”
“那你呢?你敢说你是清白的?”
“我十八岁嫁给他祝朝奉,知道他看上了我爹的权势。但我不在乎,只要我是他唯一的娘子就好。可他呢?竟趁我回娘家瞒着我纳了你娘做妾,祝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所以,你觉得我会阻止你爹吗?”她如疯妇般冷笑,令我不寒而栗。
我用力咬着嘴唇,渗出了血丝,牙缝里挤出一句:“所以,是你们合谋害死了我娘?”吃力地摸着墙柱站起,拖着疲倦的身子艰难地挪向屋外。
“小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王氏怨恨地诅咒着,继而又痛苦地喊叫,顾大嫂无半分怜悯地给了她致命一刀。
我脚下虚浮,面色惨白无半分血色,扶着门框捂着肚子痛苦地咳嗽。石秀见状,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起。
“你……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咳~咳~”
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别说话!”
正出了后院,却撞上了逃窜的父亲,见石秀暧昧地抱着我,诧异道:“女儿?你没死?你怎会与这贼寇在一起?莫非?”他捶胸顿足地大骂,“我怎会生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竟与梁山贼寇勾搭成奸,家门不幸啊!”
我从石秀身上跳下来,质问着父亲:“刚才王氏已经和盘托出,是你设计害死我娘的,可有此事?”
父亲言辞凿凿地狡辩:“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祝家的基业,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的手不是沾满鲜血?就说这些贼寇,他们的双手不也是沾着我祝家的鲜血吗?”他一甩衣袖,仰天大笑,“就算我杀了你娘又能怎样?弑父乃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你敢吗?”
“她杀不了你,我可以!”石秀目光森寒,眸中早已刀光剑影。
父亲藐视地看着他:“小子,我看得出来,你贪恋我的女儿是不是?我是她父亲,你杀了我,日后如何面对她?”
“你……”石秀提着朴刀,昔日的杀伐果敢变成此刻的优柔寡断。
他是我生父,杀了他,会背上弑父的骂名,不杀他,母亲便死不瞑目。我该如何抉择?若是石秀毫无预兆地出手,是不是可以解决我内心的矛盾?可他偏偏迟疑地杵在原地。难不成真如父亲所言,他喜欢我?
突然,父亲缓和了语调:“哎,女儿啊,今日爹也没打算活着出去,只是有一事还要与你说,而后我便自行了断,决不让你为难!”
“当真?你还有何事?”我将信将疑。
他向我招招手,石秀谨慎地拉住我,摇摇头,脸上竟是担忧与心疼。但我仍软了心,缓缓移向父亲。
他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自责道:“我好好的一个女儿,生得花容月貌,日后竟要在这个贼寇身下夜夜承欢,教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祝家的列祖列宗?女儿,爹便带你一同走吧!”
不知何时他手中竟多出一把尖锐冰凉的匕首,瞬间刺向我的左肩。虎毒不食子,我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一时怵住。
“不要!”石秀眼尖手疾,掷出一枚银针,不偏不倚地插入父亲手背。石秀提起朴刀,再无任何顾虑,一刀结束了父亲的性命。
临终前,父亲发出一阵怪笑,指着石秀诅咒道:“你想和我的女儿在一起,下辈子吧!”
匕首已有半截没入,我又吐了一口鲜血,无力地倒在石秀的怀里。贴着他厚实健壮的身躯,再次嗅到使我窒息紧张的熟悉味道。
我贪婪地吮吸着,一种别样的情愫蔓延全身,是少女的情窦初开吗?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隐隐约约听见,他抱着我瑟瑟发抖,嗔怒地低吼:“祝瑶,你若是敢死,我便洗荡了村坊,一个不留!”
石秀,你怎可如此蛮不讲理?我也不想死,但我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