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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恐怖)

2018-01-14  本文已影响420人  089ce7f311f9

继母怀孕了,才三个月,她就开始了胎教。

她也无法做其他事,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抚着小腹小心翼翼地坐着,在阳台上哼着歌、晒太阳。

自从几年前意外流产后,她的身体就极虚弱,今年能再怀上宝宝真是幸事。

父亲经常在外出差,照顾继母和她的未来宝宝的事,便交给我这个长男了。

这我能胜任,毕竟我已高二了嘛。

我在卫生间边刷牙边发着呆,同时听着厨房微波炉“哄哄”的声音,同时听着阳台若有若无的继母唱着童谣的歌声——许久不听见这首歌了,还是我幼时继母哄我睡觉时唱的。

我回神看到镜子里的我——很英俊呐,不过,嗯?

有些奇怪。

我吐掉泡沫,咧开嘴凑近镜柜,发现我的牙齿是灰白的,像是某种蛋壳的颜色。

这是为什么?是光线吗——

天气不好啊,我看向窗外,布满阴霾的天空郁郁低垂。

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了异样。视线下移,才发现天空下,有一个长发少女。

若不是刚好看了窗外,我不会发现她正站在楼下仰望这栋公寓。

应该是等人吧,乍一看像是在看我似的。

我刷完牙去厨房。微波炉刚好发出“叮”的一声。我从里面拿出南瓜蛋羹,无意间看向厨房的窗外,再次看见了那个少女,她站在厨房窗外的楼下,仰着头,像在看我似的。

我将南瓜蛋羹送给坐在阳台上的继母。

“谢谢你啦,前智……”继母抚摸着小腹,温柔地对我说。

我看着继母的小腹,再一次,视线忍不住移到了阳台外。

那个少女正站在阳台下面。她在看着我。

她是谁?因为站得远,除了黑色的长发,其他我都看不清——是雪子吗?

可是以雪子怕羞的性格,再如何喜欢我,也不会主动找到我家里来的。

那个少女最近经常出现在我身边。

我在家时,她在楼下透过窗户看着我。她总能随着我的移动出现在各个房间的窗户外。

上课的路上,她也总会出现在人群里、电车中。

上课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站在教室的后窗外。

她总是站得远,或者动作灵敏,总能恰巧让我看不到她的样貌。但我能确定她不是本校生,当然也就更不会是雪子。

前桌雪子的座位空着。

还有南野秀一的位置。

秀一我原本就不喜欢他的,所以我不太在意,只是雪子怎么了?

今天的学校气氛奇怪,同学们都无心学习,而是紧张又惊惧地交头接耳着。校园里还有警车出入。

我瞥了后窗的身影一眼,决心暂不理会这个奇怪的少女。

我去询问同学,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桌告诉了我。

没想到是这样可怕的事,一夜之间,我的两个同班同学过世了。

昨夜在x街一条偏僻的小巷,秀一将雪子奸杀了,冷静下来的秀一痛苦不已,从附近的一座烂尾楼跳楼自杀。早上秀一的尸体在工地地基的深坑中被发现。很快巷子中雪子的尸体也被发现了,从她身体中提取出的液体,DNA指向就是秀一。

“雪子很可爱,可秀一却做出这样的事……应该是欲望冲昏了头脑,见雪子挣扎叫喊就失手把她杀了……结果自己又去自杀。”同桌像是亲眼目睹了一样说道。

“这真是悲伤啊,前智,雪子是很喜欢你的……”

我怔了很久,眼泪蓦然掉下来。我想不通昨日还害羞地说着“小野君,请尝尝我做的甜虾”并和我分享便当的雪子,今天竟会不在人世了。

后窗似乎传来轻轻的笑声,我猛回头却只看见飘扬了一瞬便消失的黑色发尾,像是黑猫轻巧的尾巴。

雪子是被秀一奸杀的,这已是定论。警察还需要排除秀一的他杀。

警察盘问了很多人,我也包括在内。

虽然只是回答了简单的几个问题,我却十分紧张,手心都出了莫名的冷汗,仿佛是我杀了秀一一样——虽然我一直讨厌秀一,但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吧。

当天晚上,我的手机忽然收到了已经过世的秀一的邮件,这把我吓坏了。我冷静下来细细察看,发现原来是事发那天晚上他编辑的定时邮件,一天后送达我的手机。

对不起,小野,真的非常对不起!雪子太可爱了,刚刚我一时糊涂,在巷子里欺负了她,她拼命喊着你的名字,我怒气之下竟将她杀死了!我无法面对我所犯下的罪行,我知道雪子喜欢你,却还这样伤害她!

但我死也无憾了,毕竟死前曾拥有过雪子!

我很抱歉,小野!我会去那个世界陪她!

我看着这逻辑奇怪的邮件,愤怒地想要摔手机。

这家伙,完全没有歉意吧?

邮件反映给警局后,案子便基本定论了。

我一直勤勤恳恳地照顾着我的继母,以作为她从小视若己出把我养大的回报。不过只要她怀孕了——不论是几年前那次还是这次,她就会从我身上,分一部分心神到她肚子里。她给她的肚子,唱以往唱给我听的歌。

肚子里面装着她的亲生孩子。

这一天我在刷牙,吐掉泡沫后,又发现我的牙像是灰白色的。

看向窗外,我又发现少女在楼下朝我挥手。

我不禁摸了摸镜柜。

我的困惑在于,以往她都站得远远的,跟着我,又避我不及,这次她却示意我下去找她。

她还在向我招手,一瞬间我好像看清了些她的眉眼。

我去厨房取出南瓜蛋羹给阳台上的继母,又回厨房找东西。我觉得要下去找她,得带个什么东西才行。

我下了楼,朝她走去。她的眉眼越发明晰了,深邃的下三白凤眼,红润的嘴唇,肌肤白皙,长发漆黑,美丽又有些可怖。

似曾相识,可我又想不起来。

“前智,又见面了。”她勾起红唇,声音动听,“我给你带来了这个。当初,只吃了一个吧?”

她的手心上是一枚灰白色的蛇卵。

我忽然想起了,我和她是相识的。

她是富江。

我第一次见到富江,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

那时家在乡下,有院子。我和父亲两人住,还有女仆。我对母亲没有映像,继母也还未同我父亲相识。

那一日是晴朗炎热的天气,蝉鸣吱吱不绝,院子里树丛蓊郁,已有人高。因为女仆告诉我树丛里会有蛇,我便长久不敢去院子玩耍。

这天下午,女仆在楼上扫除,我坐在院子门口的地板上,向院子看去,这便看到了富江。

富江太漂亮了,她有精致的脸和乌黑的长发。她站在洒满阳光的树下,朝我挥手。

她挥着手喊我去玩。我顾虑有蛇,迟疑不决。

她说蛇被一只猫吸引走了,被邻居家的黑猫。

我始知猫是不怕蛇的。

富江朝我眨眨眼睛,我便不吭声了。

她领我到院子,帮我拨开树丛,我看见了蝮蛇的窝,里面有两枚灰白细长的蛇卵。

富江说,蛇卵是很补身体的,她想烤一个给我吃。

我看着富江红润的嘴唇,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她太漂亮了,我对着她发怔,直到她将蛇卵烤好剥开递到我的嘴边。

一股腥气。

我退却了,这是有毒的蝮蛇的蛋啊,蝮蛇若发现我吃了它的孩子,会多么生气。

很好吃的。富江说着,勾起红唇,再次把蛇卵递到我嘴边。我看着她漂亮的脸,半推半就地吃了那半透明的蛋。

没有蛋黄,很软,很腥。我咳嗽着呕吐起来,但已经被我咽下去,我已经吃掉了蝮蛇的孩子。

我回过神来,愤恨地瞪了富江一眼。我感觉自己做了极大的错事,那一刻夏天不是夏天了,阳光也不是阳光了,蝉鸣的音调也变了。我慌乱地爬起来四处张望。

四周很安静,只有富江目睹了一切。蝮蛇并没有发现,二楼仍传来女仆吸尘器的声音,世界一切如常。

喵!——

我被惊吓到,邻居家的黑猫直竖着尾巴从墙那边走来,冲我露出尖牙。

还是被看见了,我惧怕极了。

还有一枚。富江说。

我不要吃了!我大喊。我瞪着眼睛看着那只黑猫。

猫会告诉蝮蛇的,富江嘻嘻笑着说,还不如全吃了。

不行,这不行的。我哭起来。

那我帮助你吧。富江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没有吃第二枚蛇卵。那天日暮时分,富江帮我把那只目睹了一切的猫杀死,埋在了树丛深处,嘱咐我邻居若来问,便说不知道。

然后富江便像猫消失在土堆里一样,消失般离开了院子。这时父亲下班回来了,女仆也扫除完毕下了楼。树丛依旧茂密而高,静静地立着。

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我嘴里无法消散的腥味。晚上我梦见我嘴里孵出了小蛇,我的下体也产出数条小蛇。这让我难受了很久。

富江也算是邻居姐姐,她家住在隔壁街区的尾巴,是一栋大房子。之后我也去找她玩过。

后来不久,她家发生了火灾,就此搬家了。十岁时,我和父亲也搬去城里,结识了温柔的继母后,我很快忘记了富江,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次见到富江,是在继母第一次怀孕后。

继母嫁给我父亲两年,一直没有怀孕,她说只要照顾我便可以了。父亲说她还年轻,应当要有自己的孩子,于是继母怀孕了。

怀孕四个月后,继母常常慈爱地抚摸凸起的小腹,给肚子唱幼时哄我睡觉的童谣。

我虽才上国中,但也早已过了听童谣入眠的年纪。我安慰自己。

最近,有件事奇怪。我放学回家的路上,频繁地在人群中、电车上,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长发少女,但我想不起她是谁。一开始我也不太在意,直到那一日。

那日继母和父亲带我去海滨浴场。继母穿了件连体的白色泳衣。但她怀孕了,需小心一些,所以她只是在海滩上晒日光浴,不下水。

父亲遇见了老友,离开了一会。

我下完水,坐在滩上削水果。

海滩上有几个穿着泳衣的女孩,她们都很漂亮,但皮肤很黑,身材也不好。

如此想着,一对白兔一样雪白的乳房就从我眼前跳跃过去了,紧随其后的是漆黑的长发。

她又出现了。

可她是谁呢?为何总能出现在我的身边。

这次我终于鼓起勇气,放下水果,跟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身来。

见了她的样貌,我便想起来了。

前智啊,又见面了。富江笑着说。她还是很漂亮,年龄似乎也没有变。

她熟络地同我聊天。我看着她的脸,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穿着比基尼的雪白的胸,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向远处。

远处的继母似乎想起来活动活动,她扶着肚子,走到靠近海的地方,捡了一片灰白的贝壳。

我想起了幼时吃的蛇卵。

你妈妈怀孕了啊。富江说。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很失落吧?富江娇笑着。

什么?我有些无措。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就好了。富江说,现在妈妈会分心神在他身上——当然啦,那孩子是她亲生的,最后应该是从自己的亲生孩子身上,勉强分一些心神给你,呵呵。

你住口。我说。我离开富江,朝继母的方向走去。

继母在捡贝壳,此时一道海浪爬上沙滩又回退,继母在流沙中没有站稳,忽然摔倒在海水里。

继母站不起来了,她侧躺在那里痛苦呻吟着。但海滩很大,现在是餐点,没有什么人,只有我看见了摔倒的她。

妈妈!我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富江拉住了。

摔一下没什么的,只是会流产而已。富江漫不经心地说。

我的脚步顿了顿。

富江是个少女,但她力气很大,她把我拉住了,让我无法再走半步。

我看着远处,穿着白色连体泳衣的继母,痛苦地侧躺在沙滩上,她蜷缩着,腹部被挤压得更加凸起,圆圆鼓鼓的一团,像是一枚蝮蛇的卵。

再一次海浪涌上时,我看到了一些鲜红色。富江放开了我,我连忙跑过去扶起继母。

继母流产了。父亲生气地打了我一耳光,斥责我没有时时陪伴在继母身边。

继母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劝阻父亲。

我落了泪,感到愧疚不已,冥冥中从愧疚生了怒气。

是她害得。

我隐约记得那雪白的胸。

我拿着水果刀冲到海滩。

是她害了继母,我想要杀了她。但我沿着海滩跑了半夜,都没有找到她,大概是因为我记不起她的样貌了。

隔日我在海滩上醒来,生了场大病,富江再次被我忘记了。

第三次见到富江,是多年后的高二,便是近几日了。

恰巧当年被诊断很难再怀孕的继母,又怀孕了。

富江在楼下朝我招手。我从厨房里找了蔬菜刀,下了楼。

“前智,又见面了。”少女的声音如鬼魅般动听,“我给你带来了这个,当初,只吃了一个吧?”

她的手心上是一枚灰白色的蛇卵。

她看见了我手里的蔬菜刀,掩着嘴笑了很久,“我又帮了你大忙,你却怎么又对我起杀心呢?”

“你在说什么?我从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想杀你,是为我妈妈报仇,”我冷淡地说,“你害她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

“又说这样的话。那次在海滨浴场,难道不是你自己害的麽。”富江将一绺黑发绕在指尖,手里握着那枚蝮蛇卵。她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美丽的眼睛从下方仰望着我,却很是轻蔑。

“你胡说。”但是她太漂亮了,我握刀的手颤了颤,有些焦躁。

“傻孩子,你总是不停把我忘记,要闯祸了才想起我来,我帮助你,你又丝毫不顾念恩情,不停想要杀掉我。”富江嗔道,“前夜多亏了我,那两个冤死的孩子才没有牵连到你,是吧?我还帮你用那小男孩的手机,编辑了邮件。”

富江的说的话一字一字砸进我的脑海里,我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脸越发艳丽,神情越发诡秘,世界扭曲了起来。我消化着她的话语,一些碎片的情景就闪现在我的眼前。

偏僻的暗巷,无人的街道,美艳动人的富江,她轻蔑地仰视着我,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

可她在说什么?两个冤死的……

我又想起了一些事。

前夜,我从窗户看见了楼下朝我招手的富江。

我下了楼去找她,想知道她是谁。可她却不停往前跑,引着我走过了好几条街区,就这样路过了热闹的地方,路过了冷清的地方,直到x街。

街上寂静少人,前方黑发的窈窕身影快速走着,走过便利店,走过烂尾楼工地,走到了那条深深的暗巷。

我急于追寻她,所以我看见便利店走出的雪子,只是匆匆同她打了招呼。

所以我余光瞥见南野秀一在工地附近玩耍,甚至都未同他对视便擦肩而过了。

富江走到暗巷便停步了,她撩起长发,在月光下露出了她美丽妖艳的脸。

前智啊,又见面了。

我便想了起来,是富江。

富江又出现了。

我想起了她让我吃蝮蛇卵,想起了她让我杀猫,想起了她教继母流产。

她已经消失了很多年,现在继母再次怀孕了,富江又再度出现,这不是意味着她可能还会再害继母一次吗?

想到身体虚弱又性情温柔的继母,我便心痛不已。唯有将富江杀死,才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我一头扎进了暗巷,掐住了富江的脖子。

富江没想到我会这样,她惊恐极了,她微张着鲜红的嘴唇却未发出声音,鼻翼翕动着,长长的睫毛颤着,似乎要落泪。

我握着她纤弱的脖子。她毫无办法,她的脉搏跳动着,脸色白得像纸,两只手徒劳地抓着我的手。

前智啊。她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瑟缩了一下,注意力被她微张的唇中,那红红的舌头吸引走了。

我焦躁了起来。

终归要死的,她那样漂亮,只是这样死了,不是可惜吗。

我再次被她蛊惑了。我松开了手,把她拉到巷子更深处。

……

我再次恢复神志,是快要达到顶峰的那一刻。

那一刻我的欲望忽然消弭无踪,反而脊背发凉,因为我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声,那是富江的笑声。

一滴汗从我鼻尖淌下,我回过身去,看到富江正站在我身后,轻蔑地笑着,俯视着我,像同她无关。

那我拥抱的是谁呢……

方才恍惚中哭喊着“小野君,小野君”的是谁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雪子蜷缩着身体抽泣。

看清雪子的脸的那刻,我怕极了。我想起雪子总是对我笑的,今天中午她还害羞地把她做的甜虾夹到我的便当盒里。

现在她满脸泪水。世界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了,月光也不是月光了,我慌乱地爬起来四处张望。

四周很安静,只有富江目睹了一切。没有其他人发现。

雪子,对不起……你不会告诉别人吧。我跪在她身前。

雪子仍是哭着,没有理我。

她会报警的。富江说。只能杀掉了,我会帮你的。

不——不要——雪子哭喊着爬起来,步履不稳地欲图逃出巷子。我把她拖了回来。

富江说“我会帮你的”。这直接赋予了我力量。

可这时,我听见了一个惊惧的声音,抬首便见黑暗中他逃走的背影。

南野秀一跟进了巷子,他在暗处目睹了一切,见我下杀手,他害怕地转身就跑。

他会说出一切的,富江嘻嘻笑着说,还不如全杀了。

我会帮你的。富江朝巷口走去。

不久后,富江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管,里面是白色液体。

那孩子比你冷静得快。富江说,把这些放进她身体吧。

我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雪子,问,那是哪来的。

靠美色换来的,富江说,你刚刚及时刹住了吧?那刚好,把这些放进去就都是他做的了。

那他怎么办?

富江道,我为了劝他不要说,利用了美色。但他并不满足,大概还想勒索点钱财吧,那刚好了,一会去工地见他——所以我说他冷静得比你快。

富江和我细细地将现场打扫了一遍,便去工地了……

那夜非常安静,除了富江目睹一切,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灰白的月亮也隐没在云层中了。

“想起来了吧?”眼前的富江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总是不停把我忘记,要闯祸了才想起我来,我帮助你,你又丝毫不顾念恩情,不停想要杀掉我。”

“前夜,你又过河拆桥,杀了我……”

我这才想起,我把秀一从烂尾楼上推下的时候,我痛苦极了,我意识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犯下罪孽,都是受了富江的唆使。

一旦坠入深渊便再也无法逃脱。我恨极了富江,若是我在巷子里及时杀死她,就不会发生这些可怕的事。于是秀一掉下去的时候,富江也被我一同推下了。

我亲眼看到深坑中有两具尸体。可第二天,深坑中被发现的只有南野秀一的尸体,富江又出现在了我身边。

“还有在海滨浴场时……”

我想起,那日我在海滩上,想去救我的继母。可富江拉住了我。

我愤怒不已,在富江放开我的时候,我便将手中的水果刀刺进了富江雪白的乳房,雪白的身体很快栽倒在地。我这才赶忙奔向继母。

“你小时候,就已经是恶魔了……”

那时,我放火烧了富江的家,并亲眼看到富江的尸体从屋内抬出。

“这一次,你打算怎么杀我呢?”富江天真地眨眨眼睛。

这一次,我手中的蔬菜刀握不稳了,我后退了几步,“你是鬼魅吗?为何我总是杀不掉你……”

“因为,”富江笑着说,“'无限富江',正是我的设定啊……你是天生的坏孩子,前智。”

坏孩子……

“你又胡说八道了……”我浑身战栗,咬着牙再次握紧了刀。

富江笑道:“怎么,还不死心?那么便由我来承担一切过错,你再次制裁我吧。”

“原本就是你的过错。”我冷笑着举起了刀。

这次我把富江肢解了。

我把她分成了好多块,献血流了满手满地。我心想,这样她还能复活吗?

富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找了塑料袋,想把尸块收起来,可此时尸块竟自动地挤到一起。

我再次听到了轻笑声,是富江的头发出来的,又似乎不仅仅是头。那笑声此起彼伏,像是无数个富江一同发出的。

这时,那些尸块像多肉植物一般生了根,每一块都长出了一个富江的头,同样的黑色长发,同样的魅惑双眼,同样的红唇。

她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回到我的怀抱吧,前智。”无数双红唇开开合合,那些富江对我说。

我惊叫着从梦中惊醒了。

我从家中的床上坐起,四周很安静,像是一个平常的午后。

阳光洒落进来,窗外是晴朗明媚的一天,天空湛蓝,植物青翠,蝉声吱吱不绝。楼下没有人在看着我。

阳台上传来继母若有若无的歌声。她正在给肚子里的宝宝做胎教。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啊。

我擦了擦满额的冷汗,松了口气。

梦醒了,一切都还好好的,没有奇怪的人出现在我身边,怀孕的继母仍在阳台上哼着歌、晒太阳,应该也没有人出事,没有人死。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能立刻扑到继母怀中哭一场。

家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继母的歌声。

我下了床,循着那歌声,离开了我的房间。继母的歌声响了一些,断断续续的。

我走在走廊上,听着她的歌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转过拐角就能看到她了。

我转过拐角,看到继母坐在阳台上,背对着我,披散着头发。

“妈妈。”我呼唤她。

她没有听见似的,仍在唱歌,唱那首童谣,给她的肚子听。

“妈妈。”

她仍未听见。

“妈妈。”我再次喊了一声,走到了她的身前。

继母神情恍惚地流着泪,断断续续地唱着歌,抚着她瘪瘪的小腹。

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阳台,走进我的卫生间,走到我的镜柜前,看了看我憔悴的脸,又看了看镜柜。

我知道了,一切仍都发生了,梦中的一切。

而且我犯的罪行也已昭昭于世。

法医在秀一的阴囊上发现了隐蔽的伤口。定案的铁证既存了疑,寻找其他证据便是必需的,当然也同样很容易,比如秀一手机上的指纹。

很快,警察找到了我家,在我的镜柜里,发现了我自幼深藏已久的第二枚蝮蛇卵,里面被吃空了,但卵壳中藏着取精管。

继母因为悲伤过度,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她流出来的孩子头尖,身体细长,几乎看不出四肢,像是一条蛇。

我今年高二,还没有成年,又被诊断出了精神分裂症,所以免除了刑事责任,现在在家修养。

继母像是不认识我了,虽然她仍旧会像母亲一样温柔对待我。

但除了做饭做家务,她更多时间都坐在阳台上呆呆地晒太阳,哼歌。

我便坐在她身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便没办法了啊。”我苦笑道。

我开始寻找一个人。

我每天从家里的各个窗户看楼下,希望能看到一个长发少女站在下面,可我想不起那个少女的样貌,想不起她究竟是谁。

我只知道,我有事请她帮忙。

能帮助我的她,究竟是谁呢?

直到某天夜里,我喊着“富江”这两个字在深夜中惊醒,恍惚间看见床头,床边,床尾,整个房间,都站着好多个同样的长发少女。

我想起来了,她们叫富江,我记起了名字,又开始仔细回忆她的样貌,可是床边的少女都没有脸。

我记不起她的长相,再如何努力,我也只记起了她被肢解的样子,只想起无论如何杀富江,富江都不会死的,她会越变越多,只要我还活着,她们越变越多——

没有样貌的她们一个一个,准备离开我的房间。

这可不行啊!——

“啊!——”我冲过去,握住其中一个富江的手,但是她消失了。

她们仍在离开。

“啊,啊,不,不要走——”我痛哭流涕,滚落下床,踉跄地扑向她们,她们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给我一个个黑色长发的纤细背影。

“富江——富江——请最后帮我一次吧——”

“拜托了,不要走!——”

“请帮我,杀掉我自己——”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哀求她。

回家去吧。

富江都走了,但她们最后,在我脑海中留下这句话。

富江会在家里等着我,她仍愿意帮我的。我知道了。

第二日,我去了十岁前所待的乡下,一路走过曾经熟悉的街道,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走到我家隔壁街区的尾巴时,我发现那里空空一片,只是一片土色焦黑的荒野,似乎从不曾有过什么建筑。

我回到我曾经的家中,院子里的草更高了,树丛密密实实地直立着。我坐在院子门口的地板上,向院子看,向那棵树下看。

富江站在那棵树下,向我挥手。

她替我拨开了树丛。

我终于看到了它,它盘在它的窝里,朝我吐着信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心脏像是被它庞大的身躯压着,压抑地嘭嘭作响。它每吐一次信子,神情便冰冷一分。

真是可怕啊,女仆说的是对的。

我哭了起来,起身朝它去了。

我边哭,边钻进树丛,一步步朝树丛深处爬过去。

我边爬边哭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吃了你的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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