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1
冬夜的天空低徘而沉郁，走在下面呼吸都有些压抑。雾霾给灯光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马赛克正像一朵朵张牙舞爪的向日葵，它墨绿色的叶茎正如眼前这莽莽黑夜。
磨山南坡散落的十三栋西式别墅隔着雾气如同一个个鬼魅，吞噬了这世间所有的光亮。
“这儿没人住吗？”杰问
“以前有人住，现在都作为文物保护起来了。”明克答道
“明克，我们回去吧。”杰说
“为什么要回去呢？”
“我有些怕。”
“现在还怕吗？”
忽然间眼前的明克消失了，一个蒙面人佝偻着身子，蹒跚向自己走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你认为我是谁，我就是谁。”
他猛然抬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如狼一般。她挪开步子就开始猛跑，月光下那个人穷追不舍，但她脚下的路越跑越长，那人距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身体瞬间就要分崩离析，胳膊和腿开始不再协调，鼻孔像一台破旧的发动机呛起黑烟，肺泡像是个被无限吹大的气球……
杰最近总是作这样的梦，她想一定是侦探悬疑故事看多了，才让她这样胡思乱想。
昨天她和郝鹏约定今早上一起去武商量贩租一些演员的服装，因为元旦晚会要提前彩排。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后悔没有把时间约的迟一点。此时的她浑身酸痛，体弱无力。
“明克，你怎么在这？”
杰没有看见郝鹏却先看见明克了。
“郝鹏发消息说他有事来不了，让我跟你一起去。”
“奥，那好吧，我们走吧。”
杰挎着男友的胳膊，步子变的轻盈起来。
圣诞节将近，商场门口摆设了两颗塔形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小小的饰物，精灵剔透的玻璃彩球，按比例缩放的圣诞老人，当然还少不了盘旋上升的彩灯。商场门前洼地上的薄冰在杰的脚下瞬间碎如水晶，夺目耀眼。
“嗨，你们俩怎么在这？”
室友芳芳脸上荡满笑容，恍如天降。
“对呀，我们来租一些元旦晚会的服装。”
“租个服装还两个人一起来，真甜蜜呀！”
“班长给我发消息说他有事情让我替他来。”
“班长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呀，昨天我还碰见他了呢。”
杰以为芳芳要说她昨天碰见了她和郝鹏，急忙给她使眼色，这一切被明克看在眼里。芳芳立马会意，朝两人吐了吐舌头，努了努嘴巴就跑远了。
其实芳芳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她是在昨天下午的相亲大会上遇见班长的。每年学校都会主持一两次规模较大的相亲大会，班长和芳芳是在最后一个流动环节遇见的。
2
一阵警笛声划破寂寂的校园，两辆警车从枫园二路鱼贯而上掀起几片落叶，冬日清晨，有雾，学生们大多都还沉溺在睡梦中，A城C区派出所的吴晓是一名见习警，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不像一个警察，因为没有杀气。
一副面目模糊的尸首横卧在磨山的山头，数十米开外早已经拉开警戒线，吴晓跟在师傅后面。师傅叫老唐，97年从一个警校毕后来到片区派出所直到现在，他喜欢抽着烟去调解民事纠纷，一旦遇到重大的刑事案件当然要上报局里的刑警队，他们来之前，刑警队的人早就来了。
老唐一早接到通知，局长让他带一个人也来现场。昨晚九点半钟的时候，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到现在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刑警队要在现场尽快提取证物，另外在学生们上第一节课之前，雷校长希望警车能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磨山的浓雾中，他专门致电局长说他不希望学生受到惊吓，以免事态扩大。但是老唐不明白局长找他有什么用。
“来来老唐，你在这个路口设个路障……”
吴晓接过两个路障标示牌，失落地站在蓝色的标牌前。他今年24岁，刚刚来派出所几个月，除了去几个盗窃现场拍了几张照片，测量几个脚掌的大小外，还在人口户籍窗口干了一阵子。当他知道片区里出现了恶性杀人案件的时候，一腔沉寂的血又立刻沸腾起来。
八点钟的时候，几辆警车又鱼贯而出，拉着一副早已碳化的尸体。凶手划破了死者的大动脉，血像油漆一样凝结在他的全身各处。脸已经看不出五官的样子，杀人者泼出的腐蚀物让脸部和衣服全部碳化。刑警们用镊子从一堆碳化的衣物里找到唯一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腐蚀了一大半的校园卡，恰巧留下来的那一半有还挺清晰的头像。
罗晓拿着证物袋中残缺的学生证去了学校教务处。教务处的陈处长就告诉罗晓学校会立马排查，一旦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派出所。
明克和杰租好了元旦晚会演出的服装，两人准备去珞师南路的天天见面吃羊肉火锅。那一家火锅店有点像重庆的洞子火锅，在地下室开张，门口黑漆漆的，你需要拾阶而下，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就会看见玻璃罩中氤氲的灯光，昏黄的灯光让人感觉格外温暖，涮羊肉芝麻酱的香味更是让吃货们难以自拔。
杰摘下脖子上厚重的围巾，目光落在房间内左边的一个地方。这个时候忽然手机响了。
“你知道你们班长去哪儿了吗？”
“啊……早上我们本来约好了去……”
“别说早上，现在你知道他在哪儿嘛？”
“不知道。”
辅导员颤抖的声音让杰感觉事情有点不妙。
“什么事情？”明克问
“不知道，可能是班长出了什么事了吧。”
“不可能吧，早晨六点多他还给我发短信了呀。”
说着明克掏出了手机给杰看了那条短信。
杰和明克到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吴晓也在哪儿。杰看了吴晓一眼忽然就红了脸，她松开了紧握着明克的手。明克和辅导员说明了事情的情况后，辅导员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也许是他手机没电了。”明克说。
“我们还是需要尽快找到他，因为遗留在现场的东西说明他肯定和死者有点联系。”吴晓说。
“当然，也不排除死者就是……”吴晓没有接着说下去。
“不可能是郝鹏的，死人怎么联系我？”
“你怎么确定不是别人拿着他的手机给你发的信息。”
“那也不对，他怎么会那么清楚地知道今早要租演出服。”
吴晓皱了皱眉头，一时半会儿竟然答不上来。
保卫部的录像带送了过来，吴晓接过录像带礼貌地和众人告别，很快就消失在杰的视线中，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指，一年前那个地方还曾戴着他送她的戒指。
3
“24小时已经过去了，学校依然联系不到郝鹏。录像清晰地显示出郝鹏昨晚去过磨山，还停留过很长时间。”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为男性，24周岁，170公分，腹部和颈部受锐器刺伤，头部遭重击，面部完全腐蚀烧毁，现场无指纹……”
刑警队的一帮同事们正在一步一步地梳理着案件的每一个细节。
吴晓手里提着两大包盒饭来到办公室招呼大家吃饭。由于C区派出所离磨山更近，所以刑警队的同志这两天就驻扎在所里。
“吴晓，学校那边联系到郝鹏没有。”
“没有，昨天联网查了郝鹏也没有任何乘车记录。”
“另外根据档案显示郝鹏是o型血，死者却是A型血。”吴晓用手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哪儿的档案？”
“入学体检的档案表。”
“死者不是郝鹏，作案时间吻合，最重要的是那半张未毁的校园卡，没有乘车记录……”队长沉吟道。
“大家吃完饭后按部署分头行动，摸清A城所有车站，旅馆，另外考虑死者死亡的时间，也就是从昨晚八点半到现在这24小时的所有外发车次，一一核对。”
“队长，火车站还用去嘛。”
“要去，不要漏掉任何细节，另外调取所有路段的监控视频，动作一定要快。”
吴晓看着同事们离去，眼中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吴晓，你负责排查案发前到郝鹏消失的这段时间中所有和郝鹏接触过的人。”
“是。”郝鹏一个挺胸敬礼让队长吓了一跳，他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吴晓看过视频，昨晚六点半钟郝鹏和杰一起上了磨山，七点半钟杰又一次出现视频里，朝山下走去，法医报告八点半钟死者遇害，九点半钟路人报警，从七点半钟到八点半钟这一个小时里郝鹏再也没有出现在视频里，这他妈怎么解释。
“你昨晚六点半钟的时候是不是和郝鹏在一起。”
“是。”
“说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就和我说明天早上预订服装的事。”
“六点半到七点半一个小时就说这点事？”
“吴晓，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没意思，就事论事而已。”
“对，这一个小时他就跟我说了这点事。”
“看视频里你们相谈甚欢，应该不会只聊这些事吧。”
“吴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没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一只黑色的签字笔在吴晓的右手指间翻飞。
“我讨厌就事论事，无可奉告。”
杰眼睛望着吴晓身后那扇破旧的窗户，窗外是派出所的一块空地，几个孩子流着鼻涕在玩冰。她眼前虚晃，一年前自己把一枚廉价的戒指摔在吴晓面前，由于用力过猛，至今她仍然感觉右胳膊还不舒服。吴晓这个人情商极低，不会说话，不过……
杰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吴晓仍然在直勾勾地看她。
“回想的差不多了吧，来说一说吧！”
“无可奉告。”
“那行吧，在这签个字，可以走了。”吴晓用笔指了指。
明克的手指不停地在膝盖上敲来敲去，虽然对面的这位警官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是小黑屋这是第一次进。
“年龄”
“24”
“姓名”
“明克”
“……”
“昨晚六点半钟，你在哪儿，干些什么？”
“我在磨山附近，散步。”
“散步，看着女朋友和一个男生散步？”
“我自己在散步。”
“你自己看一下再说。”
吴晓把电脑推到他的面前，他的脸红了半边。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没听太清楚。”
“不可能，我跟你的距离和你离他们的距离还长了五公分，另外枫园三路自南朝北，昨晚风向又是从北朝南，顺风耳都听不到嘛？。”
“他们说了些我的坏话而已。”
“哪些坏话。”
“哦，郝鹏说我花心，跟芳芳的关系很暧昧。”
“那事实暧昧嘛？”
吴晓歪了歪嘴巴，脸带笑意。
“警官，这个跟破案也有关嘛？”
“我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我跟芳芳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我是和芳芳一起回去的，他可以为我作证，大约七点二十左右吧。”
芳芳手捏着裙边，东瞅瞅，西看看，充满好奇晃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昨晚六点半钟，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走路喽，警官。”
“从哪里来，走到哪里去？”
“从妓院来，到青楼去呀！”
“从计算机学院到磨山的青楼主教对吧，你在计算机学院干什么。”
“警官，你真不幽默哎，我全招喽。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相亲大会，在相亲大会上碰见了郝鹏，中间明克约我去青楼主教旁一家新开的牛肉面館吃饭。”
“你离开计算机学院，郝鹏还没走是吧。”
“嗯。”
……
“所有人的时间都能对得上，唯独郝鹏从七点半到案发这段时间是空白的，郝鹏在干些什么呢？”
吴晓皱着眉头望向窗外。
3
昨天下午的相亲大会上郝鹏遇见了一个心动的女孩，她是经管学院的。昨晚两人在磨山中转悠很久，他趁她不注意还牵了她的手。
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女孩忽然发信息问郝鹏愿不愿意陪自己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活波可爱的脸如一帧帧加速播放的电影在郝鹏眼前闪现，他决定陪她去。
他趁着手机屏幕的荧光一路西行。月亮是独行者的知己，郝鹏脚下的枫叶发出松脆的声响，星园一路上落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忘了介绍，今日，大寒，霜降。
从星园一路经过学校西门上枫园三路西行300米就是女孩的寝室，但是女孩坚持两人在大学正门汇合，因为那块离地铁站近。此刻的校园里寂寂无人，要不是女孩说去齐齐哈尔的车只有汉口火车站才有，他们也不必走得这样早，他们是想赶上广埠屯六点半钟的地铁，他看看表还挺早。
老街烧烤店左边有一家早点店，老板忙里忙外地正招呼两位人民警察，店门口还横着一辆丰田霸道，郝鹏要了两份热干面，一份在这吃，一份带走。他拿着手机给明克发了一条短信，老板娘手里端着两碗面汤摇摇晃晃正好和他装个满怀，滚烫的面汤溅了他一手，他本能地把手机一扔正好落在熬汤的大锅里了。
吴晓听着店内的争吵声想去调解。老唐对着东边磨山的方向指了指，他知道师傅在提醒他事要分轻重缓急。六点二十，丰田霸道警车留下几道车辙就消失在将明的天色中。
郝鹏和老板协商让他把自己的手机修好，过两天来取。他看见时间不早了就朝学校正门走去。两人到达汉口火车站发现票已经卖完了。女孩提议去黄石玩，索性就坐了个汽车去了黄石。
刑警大队里忙的不可开交，他们在地铁站，火车站，宏基汽车站都发现了郝鹏的身影，他们还成功锁定郝鹏是今早八点坐车去黄石的。
另一边学校还在不停地联系郝鹏，终于在下午两点过一刻打通了郝鹏的电话。
“是郝鹏嘛，请问你是郝鹏嘛？”
“俺这个是……这个是李向华。”
辅导员疑惑地对吴晓小声嘀咕说好像是在河南地界。吴晓提示她维持通话。自己立马跟局里联系。
“请问郝鹏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
“他让俺修好……”
“信号在武汉”，技术部的小吴看着电脑屏幕说。
“具体位置在哪？”
“老李热干面，就在大门附近。”
队长带着人朝外冲去。吴晓看着电脑屏幕那个不断闪耀的定位点，目瞪口呆，他感觉这个案件慢慢变得诡异起来，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