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梦境与科学

人们生活在科学的时代总是被一次次地告知要相信科学，抛弃千百年来一层不变的常识。科学在高歌猛进展示其能力的时候，常识被反衬成一无是处的，有待科学改良革新的粗陋观点。然而，我或许可以想见常识已经不止一次遭遇此类调侃和质疑，毕竟在科学尚未成为主流，哲学被封为人类认识地理性模板那会，常识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常识像野草一样，不仅在春天肆意的生长，在冬天，在杀虫剂，在割草机的蹂躏之下，从没有被打败和彻底清除过。想必科学在发展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常识在人类的知识系统中仍会有其一席之地。为什么常识那么坚韧呢？（参考陈嘉映：哲学·科学·常识 - 简书 (jianshu.com)）

常识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不像高高在上，以理性反思为标榜的哲学，也不像非得专研个十几年才能上手的科学。显然，常识之常，群众基础是其坚韧品性的重要表现。常识的群众基础只是它内在认知特征的现象显现而已，更为重要的是常识为人类理解外部世界和自我提供了最初的，完备的，有效的知识框架，而且任何对它形成致命伤害的其他知识系统莫不以它为基础。在科学出现之前，常识早已为人类勾勒了世界的基本图景。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世界万物以何种方式联系，人在这个世界中位置，不同类别的个体基本的行为方式，以及如何理解司空见惯的现象和奇特现象，常识无一没有给出理解的方案。在这个意义上，在没有出现异端情况时，你我绝无可能会意识到自己脑中究竟藏了什么样的常识。

有一天，我做梦，梦境是如此清晰生动，以至于我无法分辨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世界，似乎进入了“庄周梦蝶”的奇幻情景。为了分辨梦境与现实，我决定把手伸向摸起来发烫的水管，我打开水龙头，热水咕咕地出来，热水浇在我的手上，只是我感到的是一阵冰凉，于是我相信我自己处在梦中，而非现实生活之中。

我们对常见的事物和现象都有相似的认识，正如热水是烫的，被刀割伤会疼痛，和我一样的个体也具有心理活动，诸如此类的常识构成了一张细密的网，进而如果有一个常识节点出现异常，我们就能直接意识到这张网有可能出错。当然，有时常识也会出错，但我们有一个常识，那就是违背常识的现象总有一个让其发生的原因，而这是科学或理性思维开始作用的起点。因此，我们相信科学，即使科学在很大程度上违背常识，为我们构造了一个迥异于常识的世界图景（参见语言是世界的界线：保守的科学与激进的常识 - 简书 (jianshu.com)），但是和相信常识不同，我们需要科学提供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可靠的。

常识同样是完备的，这种完备性不是要求常识能够提供所有领域的知识，毕竟我们没有关于微观世界和宇观世界的常识，也对长期自然过程缺乏直接的了解。常识的完备性在于它为人们生活在日常世界提供了充分的知识基础。什么是日常世界？简而言之，目及所至即为日常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每个对象都是离散个个体，事件与事件之间有着因果交互，个体的行为与心理活动之间有因果交互，花鸟虫鱼有各自独特的行为模式。如果从反面理解常识的完备性，那么没有科学，没有哲学，没有专家知识，我们仍能够自如地生活，反之，如果没有常识，人们便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