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剥人皮（下）
1
老头拄着拐杖，走到了客栈的门口望着街道，说道：“有啊，这个打更人姓李，别人都喊他叫李伯。这人在镇子上已经打更几十年了，别看现在这镇子上只剩下几户人家，李伯还是坚持一夜五更，从未断过，想想三年前龙王庙门上挂的那七具尸体就是他打更时候发现的。哎，也正是从那以后，镇子上的人走的走跑的跑，这不，我儿子和儿媳也去了外地。我一把老骨头了，不图赚多少钱，也不怕这镇子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就守着客栈留了下来。”
爷爷问道：“老哥，那你知不知道李伯现在住在哪？”
“这个嘛。”老头犹豫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们几位一句，这么大的一个镇子，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我看你们不如在我这客栈里先住下，等到今天晚上的时候，那个打更的李伯自然会路过这里。”
爷爷听到这话没有做声，似乎正在心里盘算，最终他说道：“这样也好。”
老头见我们同意先在客栈住下，连忙去前面带路，把我们往二楼的客房带，他边走边说道：“各位爷放心，这个李伯啊今天晚上肯定会过来的。”
跟着老头去了二楼，他将我们带到了最里面的两间客房，还是和在官灯镇一样，我和爷爷在一屋，父亲和母亲住一屋。
进了房间里，这里的陈设和我们在官灯镇住的客栈差不太多。
因为赶了一上午的路，我也有些困了，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待我再睁开眼的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窗口向整个龙庙镇望去，竟然发现不了一处有亮光的地方，这里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鬼镇。
今晚真的会有打更人路过这里吗？对此我是相当得怀疑。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今晚的月亮很大，远远地挂在空中，月亮发出清冷的光笼罩着在这个已经熟睡了很久的小镇子上。
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回自己房间，他们来到了我和爷爷这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候着打更人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远方传来了隐约打锣的声音。锣声渐渐地近了，不时还掺和着一个老人的声音：“戍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终于锣声响到了客栈下面，不一会儿，客栈老头将打更的李伯带了上来。
李伯看到我们，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爷爷连忙回道：“是这样的，我们想向您打听三年前龙王庙七具尸体的事情。”
李伯倒是很干脆，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你们找到我肯定不仅仅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那七具尸体的，我想你们知道我作为一个打更人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作用就是引魂。没错，那天晚上我确实是见到了那七个人的魂。”可没想到李伯接着说道，“可那七个人的魂魄都是哑巴。”
“都是哑巴？”爷爷惊得半天未合上嘴。
这不免让人想到哑叔，他也是在三年前遇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后，才变成哑巴的，他们遭遇的是否为同一件事情，或许说哑叔本该就是三年前挂在龙王庙庙门上的第八具尸体，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躲过了一劫。
2
李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讲述了脑海里关于三年前的回忆。
那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样在街道上敲锣打更，那个时候龙庙镇还非常得繁华。
当李伯走完小街道，在小街道和龙庙镇主街道的交叉口，突然发现了几个影子。李伯当时心中一惊，很明白这些都是横死之人的魂魄。
这些魂魄看到李伯，就像是一群乞丐看到了一个衣着得体的有钱人，于是朝着李伯一拥而来。他向这些魂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吧。
一群魂魄跟在李伯的后面，走了段路后，李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向身后问了句：“你们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怎么死的？”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过了半天，后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李伯回头一瞧，只见那些魂魄正在对着自己疯狂地打着手势。
“你们都是哑巴？”李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镇子上一夜突然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还都是哑巴。
可这次那群魂魄好像分成了两个阵营，其中一伙冲着李伯点了点头，似乎承认了自己是哑巴。可是另一伙人却在那里拼命地摇头摆手，仿佛在极力否认自己是哑巴。
李伯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们的命。他敲着锣继续往前走，反正一开始就没指望能问出些什么。
3
龙庙镇不算小，每一趟走下来把李伯累的够呛，他想往日一样去龙王庙里歇歇脚。于是后来就发生了为众人所知的事情，打更人在夜里发现龙王庙庙门上挂着一排七具尸体。
李伯数了数跟在自己身后的魂魄，不多不少，正好有七个，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魂魄和门上的尸体都是一一对应的。
爷爷听完李伯的回忆，随即问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七具尸体都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
李伯唯恐我们不相信他，带着副苦瓜脸对我们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而那七具尸体不是我们镇子上的人，都是外地来的。”
“对了，我又想起了一件事。”这时李伯又突然间叫道，整间屋子的人又将目光移回到了他的身上，只听他继续说道，“其实在发现那七具尸体的前几天，我在夜里打更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魂魄，那是一个小孩子的魂魄，不过我看他的样子，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竟然没有一点皮。这说明小孩子的肉身被人剥了皮。对了，你猜那个小孩子是谁？”李伯说到最后竟然卖了个关子，问客栈的老头道。
老头捋了捋胡子，自言自语道：“三年前，小孩子。”突然老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忙问道：“该不会是镇子上李姓人家丢的那个小孩子吧？”
这时我想到了在村子里，婶子对母亲将龙庙镇是怎么一步一步变为鬼镇的时候，其中婶子就提到了一件事情，当时龙庙镇的一个李姓人家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有天突然失踪了，之前有镇子上的人看到那个小孩子独自一人往龙庙岭方向去了。
只见李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个小孩子，我当时遇到他的魂魄，虽然没问出究竟是谁害死的他，是谁剥了他的皮，不过我倒是问出了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龙庙岭。因为这个小孩一直到龙庙岭的时候，他的魂魄还是没有出窍。那个小孩子告诉我，是镇子上的张大夫让他去的，张大夫告诉他龙庙岭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小孩子不懂事，没跟大人说，就直接只身一人去了龙庙岭，据小孩子的魂魄回忆，他当时到了那里，四周静悄悄得，见不到一个人，小孩子急了，开始喊张大夫，可是喊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在他准备回来的时候，小孩的魂魄出窍了，所以他的肉身之后之后遇到了什么事情小孩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根据那个小孩子的交代，我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张大夫干的，小孩子是他杀的，皮也是他剥的。”
父亲问李伯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
李伯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说出来大家会信吗，况且张大夫在我们这个镇子上家大业大，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证明那孩子就是他杀的，我都不敢说出去。”
4
“你们快来看！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晚了街上还有人。”突然站在窗户边的客栈老头朝我们招手道。
爷爷和父亲连忙来到窗户边，只听见他们几乎同时小声喊道：“哑叔。”
说完，便头也不回得朝楼下走去，我们来到街道上，尽量放轻脚步，小心地贴着街道旁边的屋子。
我们和哑叔之间保持大约二十步远的距离，走了很远，终于他在一个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是张大夫家宅子。”黑暗中李伯轻声对我们说道。
他们来张大夫家宅子做什么？突然，我看到顾张毫无征兆地在宅子前直直地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去看看。”终于爷爷沉不住气了，向哑叔那边走去。
这回哑叔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先是原地楞了一下，接着拉着两个孩子就想跑。
还好父亲眼疾手快，上去一把扯住了哑叔。
“官灯镇客栈的那对父子是不是你杀的？”爷爷几乎脸贴着脸问哑叔道。
哑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杀的。”
哑叔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点诡异，一个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这只能说明他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父亲颤抖着松开了哑叔，本能地退了几步说道：“你不是哑巴？”
哑叔默默地点了点头。
爷爷指着哑叔问道：“你为什么要装哑巴，你为什么要我们去盗凶险的无尸墓，你为什么宁愿要墓里的一本书也不愿意要那么多的宝贝，那本究竟是什么书，三年前龙庙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夜官灯镇客栈的遇害的父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爷爷问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哑叔似乎并不想理会爷爷，他呆呆地望着张大夫宅子的院门，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5
“叔。”这时顾张扯了扯哑叔的衣角，而且他喊的是叔。
“三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一场人祸。”终于哑叔缓缓地开口说道，“三年前张大夫五岁的儿子张文不慎被谁给烫伤了，浑身上下惨不忍睹。张大夫心急如焚，他视张文为掌上明珠。第二天张大夫叫上我，说要去寻一张人皮，我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我和他在街上走了一圈，他物色到一个和张文长得一般大的孩子，我认识那个孩子，他叫李振。”
“这么说，三年前李姓人家那小孩真的是张大夫给害的？”李伯激动地打断了哑叔。
哑叔朝着李伯望了望，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将李振骗至偏僻的龙庙岭，张大夫用草药将其弄晕后放在背篓里带回了府里。回到府中，张大夫拿出了一本医书，他说着书上讲的是如何换皮，只见他用刀子慢慢将李振光滑细腻的皮肤从身上给剥下来，接着把这张人皮放进了温水里。随后张大夫如法炮制将张文被烫得全是伤疤的皮肤也剥了下来，最后他将两张人皮对调后又分别贴回了两个人的身上。”
“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医术。”爷爷擦了擦头上的汗惊叹道。
哑叔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换完皮之后，张文和李振竟然再没醒过来。张大夫悲痛万分同时也十分自责，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这两个孩子。当天张大夫将让我找了七个外地的工匠，他要我们为这两个孩子修建座好一点的坟墓。张大夫还准备了很多陪葬品，但又怕那七个人以后回来盗墓，竟然背地里在我们吃的饭里下了毒药。这是一种奇毒，吃了之后七日会变哑，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哦！我知道了，龙王庙庙门上挂着的七具尸体就是这七个工匠！”李伯拍着手叫道。
哑叔苦笑了一声，说道：“对，不错。那座坟墓原本是计划七日修完的，也就是说修完坟墓后我和那七个工匠正好死在墓里。可是造化弄人，当修到第七天快要封墓的时候，我最后去棺材那里瞧瞧。这时我听到棺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中大惊，将耳朵贴到棺材上，我听到棺材里竟然有孩子的哭声。我壮着胆子将棺材打开，发现张文和李振竟然都活了。而这个时候我和七个工匠都已经开始变哑了，我心中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七个人乱作一团，嚷嚷着要去找张大夫，我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去找张大夫他不会留我们活口的，索性就带着两个孩子连夜回到了山村。我跟着张大夫这么多年，略懂医术，靠着些草药捡了一条命。就在去年，我还通过山上的一些药治好了我的哑巴，不过因为已经哑了两年，所以只好一直继续装成哑巴。”
爷爷在一旁恍然大悟道：“可能那七个工匠找到张大夫，被他害了之后又将尸体挂在了龙王庙庙门上，然后张大夫又故意危言耸听吓唬镇子上的人。”
父亲望了望此刻站在哑叔身后的顾张和顾李，问道：“这就是当年的张文和李振？”
哑叔回过身子摸了摸两个孩子，说道：“不错，我把他们带回来后便分别改了名字。”
哑叔果然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怪不得顾张刚刚喊的是“叔”。
“那你那天找我们下墓，那墓就是你们三年前修的那座？墓里你要的那本书就是讲怎么换皮的？”父亲问哑叔道。
哑叔愣了会，说道：“不错，三年前张大夫将那本书一块葬进了墓里。其实张大夫换皮的过程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张文和李振在换皮后并没有死，只是暂时昏迷了，所以他们后来在棺材里又醒了。你一定很奇怪我要那本书有什么用吧？”哑叔问父亲道，“因为那天在山村里顾张不慎又被开水给烫伤了，我想到了换皮，所以必须得依靠墓里的那本医书。所以在官灯镇被害的那个小孩子就是为了取他的皮，之所以还把他头给割下了，是因为我为了整个过程快一点。”
父亲一把将顾张拉到身边，解开了他的衣服看了看，说道：“为了一张人皮害死了两条人命，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哑叔抬起头朝着远处望了望，说道：“反正是不回山村了，我会找个地方，把这两个孩子好好养育到大，让他们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说完哑叔拽着顾张和顾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6
事情基本上都弄清楚了，回客栈的路上，父亲突然问我将来想做什么。
我歪着头想到了母亲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就告诉父亲将来我想读书考功名。
父亲听完一脸严肃地将我拉到他的身边，示意其他人都先回客栈。
漆黑的街道只剩下我和父亲，父亲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回儿，你将来只能盗墓，为了你的母亲和爷爷。”
父亲告诉我，他和母亲青梅竹马。可待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母亲的父母却执意想将母亲嫁到一个有钱人家，母亲誓死不从，在一天深夜跳入了一口井中。
父亲十分悲伤，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盗墓贼，而且这个盗墓贼还会一门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巫术。父亲就拜这个盗墓贼为师，学了这门巫术后，父亲取出了母亲的尸首和在父亲小时候就死了的爷爷的尸首，将他们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你爷爷和母亲都是死过的人，她们要保持现在的样子必须每个两个月就得吃一根死人的骨头。”父亲慢慢地对我说道。
我和父亲慢慢地朝着客栈方向走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爷爷和母亲在夜里变得没有呼吸像一具尸体般的场景，原来他们并不是正真意义上的活人。
“娘，为了您和爷爷，看来这回我不能听你的话了。”我看着远处的客栈在心中默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