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8,回不去的痛与愧(六)
七个月前。
2018年10月9日。国庆假期结束,爸把妈带过来了。因为妈心脏病更严重了。本打算运动会几天,带着她看看病,然后拉着她去逛逛,哪怕去北坡吃碗搅团也好。可是突然通知运动会期间要去山西交流,并且还要同课异构。时间一下子局促了起来。
昨天给领导申请了调课、今早调休。早上很早就带妈妈去一康。那边堵路,一个小时才到,不到九点,专家号已经没有了。幸好木先生提前联系了熟人,不仅挂了号,且没怎么等就看上病了。心里有点为自己不守功德不安,但是工作真的太忙,时间真的紧张。医生问诊了之后,就建议吃药,然后回县上住院,这样合疗报销会比较多一些。开了药,陪着妈吃了早饭,再开车回去。
晚上在家,给妈妈洗了澡,剪了指甲。这下她明天要走,我也放心。每次妈妈到我这里来,都要给她洗洗澡剪剪指甲。家里洗澡间很冷,妈妈一个人去澡堂子我也不放心,来了就帮她彻底洗一洗,每次洗完了她都会说“好舒服,今晚睡个好觉”。脚趾甲也要给剪一剪的。母亲是三姐妹中的老小,经常穿着姐姐们穿小的鞋子,大脚趾被挤得指甲往肉里长。我小时候母亲每次洗完脚趁着指甲软,拿个剪刀,抠到肉里面剪指甲,十指连心,有时候血都剪出来了,母亲疼得直吸气。后来认识了先生,他也是这样的脚趾,他给我送了一只边剪,专门剪这种长在肉里的指甲,还不疼。有了这个宝贝,母亲就轻松多了,只是她自己不会用,脚趾甲经常由我来负责剪。今晚剪了指甲,她说,脚都轻松了好多的感觉。终于坐到电脑前,准备备课,大娃说本子不见了,帮他找本子,装书包;又坐下来,大娃又跑过来说,姥姥心口疼。去问母亲,她说可能今晚又吃得多了。医生千万叮咛要吃六七分饱,今晚妈吃了面,我给了她几粒花生,她自己又吃了个猕猴桃,晚上拿个苹果还想吃,被我硬夺下来了。那段时间一吃得多吃得急就心口疼,妈妈还以为是食道上新添了疾病,其实是心脏在衰竭的一种迹象。
第六天。
今天下葬,一夜没睡。早上入殓,烧纸,抬棺去墓地。母亲仁善,村里的小伙子凡是在近处的都回来帮忙抬棺,二十四个小伙子,分为三拨,轮流着抬,他们喊着号子换人,踩着节奏前进,唢呐声声,路边行人驻足侧目,太阳光亮得刺眼。我一路踉跄前行,一路哭喊着“妈妈——”坟是早就挖好了,并且箍好了墓窟,墓窟里粉刷得一片洁白,门口砌的松鹤瓷砖,多好的寓意呀,松鹤延年,可是妈妈呀,你终究要躺在这里了,又如何延年!母亲以前经常说,我放不下你们两个呀,要是哪天我长长地躺在那凉房间(墓穴)里了,也就啥都不管了。你现在要长长地躺到凉房间里去了,你的儿子女儿谁来管?小伙子们用粗的绳子把棺木一点一点吊下去,一点一点移进墓穴。泥土落满了棺顶,弟弟跳下去,轻轻把土全部抚掉。桌子放进去了,水壶脸盆放进去了,铭旌放进去了,墓穴用砖和水泥砌实了,工匠上来了,土掩埋下去了,一点一点齐平地面了,再一点一点鼓起包了,我的嗓子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了。我没有妈妈了,我见不到我至亲至爱的人了,你的气息你的声音你的脚步你的身体从此在这高速路口边的坟地里,孤零零冷冰冰地守候了,我没有你了,我失去你了。
不知怎么结束后面的仪式回的家,酒席摆上了,我和弟弟一桌一桌去敬酒、磕头,感谢全村人给我们的帮助和安慰。最终哀乐结束,酒席散尽,亲友离去。晚饭,就剩我们四个人。我代替妈妈做饭,照顾家人,打扫卫生,洗衣整理。笨拙地学着独立。再也不会心安理得地在吱呀的风箱声中醒来,有现成的热水洗漱。
原来成长这么痛。
看见每一个物件,就想起你。到处是你的影子,你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这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