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鲜

又起了风，却带不来一丝凉意。反而因为是干裂的大地，挟带着细碎的沙石。

如果可以选择重来，钟陵真的拒绝在舍友的盛情邀请下抛弃掉热情似火的城市假日，只身投入寻找陵园的路途中。明明天气预报还说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结果！——她抬头看了看逼仄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向地面来势汹汹，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燥热，不由得紧了紧背包带，跺跺脚，很是烦躁。

“106，106……向北100米后右转，然后左转……直走400米……啊，是这里了吧？”钟陵抿了抿干燥的有些泛白的嘴唇，终于走到了导航的目的地，凝神望去，只见一个有些破败的小棚边矗立着一个和城市站台很像的牌子，隐隐约约是10几的数字，除此之外，上面仅仅涂抹着像顽皮小孩涂抹的红色数字6，“这就是106路公交车？不是说是这个旅游景点的唯一线路么？怎么这么破旧啊……”

是这儿了，在这里等车，会有车来么？钟陵心里刚有疑惑，就见远方吱呀吱呀地跑来了一辆长得像大巴的车，说实话，很新，车身的涂料像是刚涂抹上去似的，和城里的公交车很相似，但是又莫名与现代感格格不入。钟陵没有看见这是几号线的提示，只是隐隐透过玻璃看见了一个身穿红衣外套女人在车上晃荡。不过这么偏的地方，除了106路公交车不作他想了吧。

“哇塞，这车看起来还真有特色哦。”钟陵不由得感叹到。

待车停定，钟陵自然选择踏上车门，刹那间，一股清爽的凉意扑面而来，伴随着点点莫名浓郁的香味，钟陵突然有些恍神，在这个时间里，车门已经紧闭，车轮已经慢悠悠地滚向了远方。

“您好，欢迎乘坐106路公交车，我是本次列车的售票员，上车麻烦请交纳车票拾元。”说话的正是之前瞥见的红衣女人，仔细一看，发现她居然还是穿着一身墨色旗袍，盘着年国时期的发型，声音更是带着一股女性少见的磁性。

她居然是早就基本消失的公交车售票员？不对——

“啊？居然要拾元？”公交车都这么贵的么？钟陵眉头一皱。她不会被讹了吧？

“是的，这是我们向来的票价。请问乘客您有什么问题么？” 

也许景区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吧，毕竟也不是头一次遇见景区物价昂贵的情况了，不就是拾元么，也还成吧。这样想着，钟陵摸向钱包掏出了刚刚好的拾元纸币。“喏，给。”

“恩？”女人蹙了蹙眉，涂抹着朱色的红唇吐露着一丝丝气流，“这位乘客，看您也是一名学生，这么年轻就不要拿假钞骗人了。您要知道不听话的孩子是会有惩罚的……”

啥？“我哪儿有拿假钞了？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不就是A国的纸币吗？我说你们讹人不带这样的吧？”钟陵觉得这人真的是莫名其妙，讹人就算了，连真钞假钞都不认识的么？   “算了算了，你厉害，司机师傅麻烦停下车，我坐不起你们的车，我下车总行了吧？”

“诶……又是和上一个乘客一样无理取闹的人呢。”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指向后排的座位。“乘客小姐，等价支付的代价早在您上车前就已经制定好了，您为什么要不听劝呢？真是令人头疼的孩子啊……本车一旦发行，是绝对无法半路下车的哦……您就先歇息会儿吧，也许……”

“你们——真的是莫名其妙！”钟陵生气的跺了跺脚，素来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更多话语来回敬女人，对她毫不理会的司机也是让她无可奈何，于是只得一肚子气的往后排走去，却突然发现后排看似空荡荡，实际上只有一两个空位了。

经过某些乘客的时候时，她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所谓“逃票”议论声。

喂，这群人怎么这么奇怪的啊？不拿钞票拿的什么东西上车啊……真的是……钟陵摇了摇头，加紧步伐往最后面走去，想要逃离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的闲言碎语，于是她选择了最后一排，靠左的窗边。而靠右窗的一边，则依靠着一名身穿红色衬衣的中年人，似乎正在昏睡。

这年头，大叔也穿得这么喜庆了么？

不过那红却像是劣质染剂作弄过的破布，有些部分暗红得发紫，有的部分却鲜艳无比……

钟陵突然觉得异香越来越浓郁，熏得她有些头脑发胀，昏昏欲睡。她努力地晃了晃头，想要摆脱这种困扰，便想起拿起手机给舍友拨打一通电话好好聊聊——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存在，请……”

啊，不存在？不对啊……我记得我是没有记错号码的……嗯……

少女在困惑中意识越来越模糊，额头一点一点，想要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却不知道是疲惫还是怎的，意识不可抗逆的陷入了黑暗。

坚硬的车轮似乎碾过了滑腻的青苔，半是腐朽的木材，还有碎石，还有……吱呀吱呀，渐行渐远。

窗外，隐隐可见的是层出不穷的小土堆，碎石堆……

好黑啊，无尽的黑暗，难以承受的沉重……不过似乎再也不觉得燥热了……身上好像还一直有流水淋过……够了啊，我好冷……

“下面播报一则寻人启事，钟陵，20岁，A大在校学生……”

红衣女人依旧穿着那身墨色旗袍，优雅的端坐在石桌旁，莫名枯黄的双手熟练地拿着刀叉，分解着餐盘里像是裹着番茄酱的不知名食物，一刀一切下去，又是溢出点点红色汁液……

“啊,果然新鲜的才美味呢……”

一口一口，格格不入的枯黄的手逐渐变得白皙了起来，似乎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流动。